第 13 章(1 / 2)
雅间里端坐的小孟君把头抬起:“走了?”
钱小富松了口气,笑道:“走了。”
“闹的这一场好戏。”小孟君摇头。
“方无隅那人你又不是第一次见,”钱小富见怪不怪,“只要有他在场,平地都能起风。”
小孟君琢磨片刻:“方无隅其实挺聪明,脑袋也活络,要是能……”
他淡淡看向钱小富。
钱小富知道他要说什么,做出打住的手势,一脸崩溃:“可别。你要是把小隅招进来,那我们组织就算不风云变色,也该地动山摇,没活头了。”
什么破形容。
小孟君对方无隅不像其他人,毕竟方无隅在金玉楼出手阔绰,见钱眼开之下,他觉得方无隅其实挺可爱。
“试试呗,”小孟君说,“万一方无隅是个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呢。”
屁个金玉其中。钱小富捧杯喝茶,假装不理这话。过一会儿,他从怀里掏出厚厚几页纸,郑重交出去。
小孟君贴身收了,收前扫了一眼,被钱小富的狗爬字吓得手一抖,都没脸把这入党申请交上去,为审批人员的眼睛抹一把冷汗。
方无隅是不是金玉其中他不知道,反正钱小富肯定不是。
小孟君内心跑完马,看时间不早,便让钱小富先走,未免惹人眼目,他等一下再走。
钱小富交完申请,人有点神气活现的,走前还问:“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这我怎么知道,”小孟君说,“耐心等着吧。”
钱小富笑眯眯幻想:“我这申请可是花了好几个晚上写的,你说能不能送到蒋公手上?”
小孟君:“……”
就这一手臭字,你还真有脸送到蒋公眼皮子底下。
年轻人,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不想打破年轻人的美梦,小孟君违心地笑道:“也许吧。”
钱小富被这回答激涌得心神一荡,欢快地告了辞。
就在钱小富离开三味斋时,楼上另一雅间里的方老爷正把茶杯狠狠搁在桌子上,杯底磕着桌面,重重一响。
似乎是憋了很久,终于爆出粗口——
“真他妈的胡闹!”
站在窗前观望方无隅走远的方云深闻言叹口气,嘴角又有点笑。方无隅仅看到雅间里有他爹和老孟头,方云深他没看见。
老孟头鼻子里哼出冷气:“你家好儿子,又不是第一天这么胡闹了。”
方老爷惊诧,脱口道:“谁说我家儿子胡闹了?”
老孟头疑惑地抬头,方老爷纠正他的误解:“我说的是你家孙子。”
“我家孙子怎么胡闹了?”老孟头声音高了几度。
“要不是他非要去呛那军阀,会吵起来么,最后还是我家儿子给他解的围!”
“胡说八道,我家孙子那叫有傲骨!”
方云深笑起来。要是让弟弟知道爹为他说话,他恐怕打死都不信的。
一位年过半百一位年逾古稀,两位老人家吵了十来分钟,方云深不得不出来打个圆场:“爹,孟老,声音轻些,小心被外面的人听见。”
二老终于缄默,脸上露着淡淡不快,各自在心底骂对方一句老不死。
方云深回到先前话题:“孟老,您说的那位同志,大概什么时候会途径我们云县?”
“目前还不知道,”老孟头拧眉,脸上的皮肤浮出树皮般的皱纹,“你们也不必过于紧张,那人也就是路过云县罢了,说不定都不逗留,直接就走了。”
方老爷沉吟一阵,说:“做好准备吧,万一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我们也不会手忙脚乱。”
方云深和老孟头同时点头。
“对了,”老孟头想起一事,从怀里掏出什么,露出一点微笑,交给方云深,“你的入党申请,已经批了,这是回函。”
平日里惯常绷紧的严肃面孔出现一丝罕见的温和,想到孟希声要是有朝一日也能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他们爷孙两便可同心协力。
但老孟头心情转换得极快,突然又沉重起来。
还是罢了,他希望他那孙儿能平安一世便好,这国仇家恨的深潭,还是别让他蹚进来吧。
方云深反复把回函看了几遍,他一向脾气温和,不太显露过激的情绪,但现在藏不住,露出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雀跃。方老爷想到方无隅还在游手好闲地走马观花,心情略微复杂,但这破碎山河太难收拾,还是让他待在象牙塔里吧。
回函底部是鲜明的延安根据地的盖章,红色泥印盖在了方云深这三个字上,方云深一阵心潮澎湃。
话说完,老孟头让方家父子先走,他殿后。
待茶壶里的茶喝完,他哼着曲子,晃悠悠地开了门。
于是好死不死,恰巧和隔壁的小孟君撞到了一起。
兄弟两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么巧,和对方就隔着一堵墙,灌下肚子的茶不由胀得人头脑一晕。
小孟君还是比他耿直的大哥老狐狸一些,摆平心里的意外之后,装出淡然模样:“巧了,大哥今天也来三味斋吃饭?”
老孟头斜眼:“只准你吃,不准我吃?”
这老不死的说话平白无故便刺人一跟头。小孟君冷哼,抖抖袖子,气派地下楼。老孟君嘴巴利索,脚也利索,比他还快地走在了他前面。
做弟弟的不肯让,硬要挤到哥哥前面去,做哥哥的就更不肯让了,哪有大哥给二弟让位的道理。
两人在楼梯口纠缠了快有一分钟,那顶多能通一人半的楼梯被争了个你死我活。
没办法,权且挤一挤,一起下楼吧。
幸好这唱戏的人身段纤瘦,小孟君就算多年不登台也并未发福,挤一挤倒也能走。
“大哥一个人来三味斋吃饭?”小孟君古怪地盯着他。
老孟头更古怪地盯回去:“今天楼里还有戏,二弟你怎么会跑出来吃饭?”
两个人各自问完,对方都没给答案,肚子里装着狐疑,脸上古里古怪。
好不容易下了楼,结完账,结果出个门还得再争一争。
这时候,一阵凉寒的秋风刮过来,两位老人家大概是争去不少体力,集体在这阵冷风里心照不宣地打了个喷嚏。
老孟头揉揉鼻子,嘀咕道:“都秋天了啊……”
“是啊……”小孟君一个喷嚏打得太严重,捂住口鼻的手上多了点薄痰,略嫌恶心,又没处擦,干脆一巴掌拍到他哥哥的肩膀上去,顺便拿感慨来转移视线——
“都深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