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 32(1 / 2)
花笑笑把做展览的重任揽了下来的时候知道会很累,可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累。
柏渝到了伦敦安顿了下来,看到信息就立马联系了花笑笑和阿染询问她的伤势,问他们需不需要他赶回来。柏渝这么多年的梦想就是去欧洲学建筑,现在因为她们愿意去推迟这个梦想,愿意在这最关键的青春年代搁置自己的计划,她们不能说不感动。
当然她们不会让他回来的。
酒儿也在他们一群人的逼迫下最后还是搭上了去非洲的飞机,阿染说:“你留下来我们就是相互折磨,互相看着对方的痛苦加深自己的抑郁。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朋友,把我们看做是一体的,那现在我的腿伤了,已经是沉没成本无法挽回了,如果你再被耽误,我们这个整体损失有多大。你得去好好画,加上我的那份一起努力,然后回来我们再办一个展,让我这个策展人有素材可以大施拳脚。而且你也得相信笑笑,笑笑既然愿意来承担这个责任了,我们就得相信她能做好,我们都不用争,只要给笑笑最大的支持就好了。”
花笑笑哪怕天性是不怎么勤勉的人,可是她得让酒儿去她心心念念计划许久的非洲,得让阿染安心养伤,让柏渝牧一安心待在伦敦不用担心国内的事情,所以她逼迫着自己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阿染的一番话让她觉得,如果他们真的是一体的,那她就是那个最大的短板,就像一个木桶装水一样,最短的那块决定了水的上限。所以她知道自己一定得进步,一定得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以前她在旁边光是看着她们做,已经觉得很辛苦,可是实际上手了她这才觉得自己以前被保护得有多好,以及阿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走得有多远有多苦。
其实就这个展览来讲主体框架已经有了,作品都已经成形了,展览概念也已经有了很多可以直接用的点子,大部分的装饰和展览逻辑都不需要改变。剩下她的工作其实只是完善细节的设计,核实每一个场地的条件符合展览要求,根据不同的场地去做一些些许的调整,协调一下各方的时间,确保作品能准时安全地运到新的地方能准确地呈现出来。
相比从零开始策划做起的阿染,她的工作量可能只是那时候阿染的十分之一。而且其实阿染虽然趟在医院,但是心里已经有大概的计划了,她都不需要再花心思去想什么是重点。每一个时间节点每一步该做什么,阿染都已经帮她计划了,她只要执行就好了。
可是所有的事情都有意外,所有的环节都可能有错漏,涉及的人太多沟通也是一个大问题。就以前觉得所有理所当然非常简单的每一小步原来都能出各种各样的差错。
她要从展览的平面图开始计算,然后核查电路设计,计算场地的承重数据再亲自监督每个画框海绵的垫放方式。一开始的时候她毫无经验就得需要打着远程视频让阿染和她一起确认,她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哪怕是自己承担了责任,最后还是得要阿染和她收拾烂摊子,可是阿染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一步一步地慢慢教她,倾囊相授。
钟离野也帮了很多的忙,亲自带着她走了一遍又一遍的场地,带她去拜访关键人物,把路都理顺了让她走。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每个人的变化和身上的韧劲,平时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钟离野在带着她做这些正经事的时候非常严谨细致,个中关键娓娓道来让她很能接受,在面对外人的时候所展现的风度和专业也是她不曾想像过的。钟离野年纪轻轻自己独当一面当然是得有两把帅子的。
日夜相处的朋友,往往是最容易忽略彼此身上最闪光的东西的。她来不及去探究这样改变的原因,只能马不停蹄地往前追赶。一天能和十组不同的人见面开会,早上从城南跑到城北,晚上再从城西跑到城东。她说了这辈子最多的话,生了最多的气,做了最多的妥协,脑子里一天出了这辈子最高数量的方案。对意外的容忍率从一件小事就能把她惹到炸毛身高到现场停电都能冷静地拿出应急方案用最快速代价最小的方式解决问题。
过了两三个展,她也慢慢就可以独挡一面了。
她以前觉得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那些东西原来那么难。要把一件事情做好做成,原来要付出那么多那么多的努力。她其实不是有什么人生伟大计划的人,她并不想要功成名就也不想要流芳百世,所以她从来不去拼搏争取什么,可是如今,她想要守护住她和朋友的成果的时候,她才发现,人得要很强大很强大,才能保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所以她也变得努力。
偶尔她也是会孤独的,最直观的孤独就是,她走过亦辰的垃圾回收总站,上学的时候总是堆得高高的回收车里,里面变得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的垃圾。回收车假期的时候只来一次,于是她就看着周二的垃圾陪着周一的垃圾,最后周日的时候整整齐齐七袋摆在那里。
若是往常,这样的孤独她连想都不敢想,可如此她也不过是感慨一句,便回到工作室继续做自己未完成的工作。
她想起来曾经读过刘瑜的那本《送你一颗子弹》:“以前一个朋友写过一首诗,叫《一个人要像一支队伍》。我想象□□中的顾准、狱中的杨小凯、在文学圈之外写作的王小波,就是这样的人。怀才不遇,逆水行舟,一个人就像一支队伍,对着自己的头脑和心灵招兵买马,不气馁,有召唤,爱自由。”
花笑笑感受到的不是高处不胜寒,曲高和寡的孤独,恰恰相反,她是过于清悠的孤独,她身边的人都在朝着更高更远的地方去了,她有一种自己在原地打转的慌张。她不怕自己此生毫无建树,但是害怕自己成为朋友的拖累。有的时候别人评价有的人只会抱大腿,她都会苦笑,抱大腿也要有抱大腿的本事,大腿毕竟也不傻,凭什么就让你抱。所以她强迫自己要争气,不为了别人,为了自己的大腿朋友们也要争气。
没事的时候她总爱去医院陪着阿染,阿染躺在病床上却依旧不见得清闲多少。两台电脑是随时开着放在病床旁边的,她没有错过任何一场名师大家在亦辰能做到同步直播的讲座,看了无数的纪录片,纪录片存下的截图和笔记贴满了整个病房的墙壁。病房里给病人放东西的书架她挪了两三个也全都放满了,会客厅放了她的画架画笔还有各种各样的静物模型。阿染就才真的像一个打不倒的女战士,毫不松懈,永远昂扬。
花笑笑有时候都诧异,她这样把医院改成工作室会不会让医院有意见,可是小袅姐说,这花了钱的高级单人病房就是有这个特权在不影响医院正常流程的前提下改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花笑笑知道这笔钱是君灿大哥花的,她本来觉得以阿染的性子是不会接受的,可是小袅姐说:“有的时候接受别人的善意也是对别人的善意。”,于是也就想通了,所以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知道这个病房里住了一个人和画都极致漂亮的小姑娘,下班了都乐意来看看她的新作品,甚至有要新婚的护士朝她拜托大型肖像的画作当做婚礼现场的陈设。
有的时候她去会撞到君灿大哥在门外,但是每次君灿大哥也都不会再病房里久待。哪怕阿染再怎么掩饰,她也能察觉出来她对君灿大哥的不同。可是她从来不敢提,阿染很努力地把自己压抑得太好了。她的生活应该是最不容易的,她害怕让别人担心,也害怕暴露自己的感情以免让别人觉得自己强求太多,所以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委屈自己和遮掩自己的欲望去维持表面的平静。
所以有的时候她也会像小袅姐八卦。小袅姐给她说:“君灿说他其实很多时候想去陪陪阿染,可是他不在的时候阿染还能安安静静的画画,放着轻音乐看书,或者仔细看直播做笔记,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一进病房,那样的氛围就被打破了,阿染立马停下了手中做的事情,变得端庄又周到,明显拘谨了许多。他觉得自己打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之后过去也都只是站在窗外看着她几分钟,询问下护士她的状态就走了。”
“到底君灿大哥怎么想的呢?他看上去很有主意的呀。”
“君灿怎么想的,可能他自己也不确定吧。我们都觉得君灿老成持重,其实他也是个人,他也才二十来岁。他和阿染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都有些讨好型人格,怕给周围的人添麻烦。他们很相似,所以障碍是两重。君灿其实也愧疚,柏渝和酒儿的事情他觉得他处理得也不对,平白无故他甚至还对阿染有些苛责,他的感情其实也很复杂,很多的因素夹杂在一起其实他也难受。”
“那我们要做些什么么?”花笑笑看他们都看得着急。
小袅姐却摆摆手,说:“情窦初开的人总有些可笑的自尊,阿染是一个需要体面的人,君灿是思虑过深的人。感情其实就是两个人的事,外人再怎么做都于事无补,我们作为朋友能做的事情,最好的保护是看破不说破。”
是啊,这一年她看到的感情纠葛够多了,所有的情绪都需要当事人自己去解决,或者用时间去淡忘,外人并不能插手什么。只能让他们顺其自然,完成自己的旅途。
酒儿在非洲信号覆盖并不好,还是每天都会在她们三人的小群里聊上一两句,在信号达到顶峰的地方甚至就会和她们视频。其实酒儿本不是如此黏人的性格,这么做大都是因为想要看看阿染每天康复得怎么样,尝试着给她解解闷,哪怕阿染并不闷。
酒儿在非洲爱上了摄影,拍摄了很多的动物很多的孩童,给很多的ngo提供一线的素材。她们有的时候都能从各种不同的媒体渠道看到署名酒儿的作品。酒儿晒黑了,笑得也更多了,以前的酒儿是野性的冷淡的隔离人世的,如今热烈了许多,也许非洲的生活肆意洒脱,让她野蛮生长反而发现了不一样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