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郭贵妃立威(1 / 1)
宫中盛传来了若伦、若荀的魂灵,宫女们谁也不敢再议论宋家姐妹。两个嚼舌的宫女大病一场,几乎把命送了,把当时的情景说的神乎其神,吓得宫人都要求多添几个人才敢值夜。这消息也传到郭贵妃耳中,郭贵妃请示宪宗,在各宫门加派神策军巡逻,又重罚了搬弄口舌的宫人,这谣言才渐渐散去。
梨洛在宫里稍稍路熟了,还想着说不定有机会混出宫外,结果宫门加派神策军,只好断了这个念想。又请宋若昭帮忙凑几味难寻的药材,准备再做假死药。结果宋若昭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梨洛的白日梦,告诉她自去年起,所有病殁的宫人都一律烧了,把骨灰交给家人,没有家人认领的骨灰埋在野狐落乱葬岗。梨洛终于知道这入宫出宫远不是她所想的那般简单,眼看春深夏暮,也没想出办法来。
春日选妃宴杜致柔本以为自己大有机会,结果出来,却是只有王氏和两个不知名的沈氏中选,她母亲本来报了极大的期望,听闻女儿第一个被皇上称赞,第一时间在贵妇中夸口。结果少不得被人奚落一番,回到家中,着实胸闷,大病一场。致柔侍药,十分尽心,面上和母亲一样悲戚,心里却是忧欢参半。原来上念杜家功劳,问致柔有何心愿,可帮她达成。致柔羞答答地说出了平生之愿,就是嫁给李文饶,郭贵妃微笑着应了。致柔的心又欢欣起来,被母亲说上几句,被邻人暗讽没那个命又能怎样呢?这些冷嘲热讽她从小受得太多了。嫁给李文饶,这一切就都值得。
郭贵妃最近心神莫名烦躁。一是新人入宫,皆封才人,宪宗不立皇后,郭贵妃就是后宫位阶最高的,少不得对她们训导一番。郭贵妃从吐突承璀那里听说宪宗诏见了几位才人,一如既往温语相向,不过见了一次就也像对其它宫中嫔妾那样,不冷不热。三人都住才人们的珠镜殿,除了给王才人的居住、服饰稍稍优渥些,其它无甚不同。几位才人见了圣上,倒是暗自向往,私下都给了内侍诸人不菲的见面礼,有探听圣上喜好的,有让内侍多提自己名字的,无不希图圣上多多关注自己。
郭贵妃听了又好笑又忧心。她自视不是容不得人的,尤其新进的王才人是成德节度使王士真的幼女,便更要小心应对。王士真是契丹怒皆部人,原本跟着父亲在成德节度使李宝臣麾下为将。他少年时勇冠三军,颇得李宝臣欢心,把女儿嫁给他。李宝臣晚年疑心病重,也怕儿子们无能,把属下二十多个有能力的将军都杀了,王士真结交李宝臣亲随,才护住了父亲、兄弟和自己。继任的李惟岳因他是妹婿,对王士真很是信任。不过王士真,也是个狠人,和父亲合谋,缢杀了李惟岳。过了几年,王士真的父亲病殁,他就真正接管了成德军。
郭贵妃知道河北三镇是宪宗的心头大患,分属范阳节度使、成德节度使、魏博节度使统领。安史之乱后,安史部降将在河朔地带就地受封,可是此地素来兵强马壮,中央渐渐压制不住,遂成藩镇之患。即名为一朝,实为二国,自命将吏官员,也不贡缴赋税,甚至没有通关文牒,都不能随意入河北三镇之境,之前代宗、德宗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宪宗登基,虽连平李琦等三镇,不过都是些软柿子,这河北三镇才是硬骨头。好在王士真久经战阵,也厌倦了嗜血杀戮,对朝廷屡屡示好,虽不交赋税,但每年“进奉”财物也有数十万之巨。宪宗一登基,就命他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虽然这宰辅之位不过是个虚衔,但也是万人向往之荣恩,这次选妃,王士真就送了他的爱妾所生的最小的女儿来。
如果说这宫中有人能压过王才人的背景的,也就只有郭贵妃了。郭贵妃的爷爷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郭子仪。安史之乱中,他率兵勤王,先后平定河北、河东,河北三镇,最初的统帅都是他手下降将。广德初,吐蕃攻破长安,又是他赶走吐蕃,并单骑说服回鹘,大破吐蕃。可以说没有郭家,便没有如今大唐的太平天下。在文武群臣、天下百姓眼中,郭子仪不仅仅是太师,是汾阳王,是德宗“尚父”,也是一个时代的神话与传奇。王才人入宫之前便被父亲训示了,因此在郭贵妃面前答话都是恭恭敬敬,小心翼翼:“郭令公当年实乃战神,有不世之勇,臣妾父亲早闻汾阳王威名,心神向往,也嘱咐了臣妾入宫小心伺候,凡事听郭贵妃训诫。”
郭贵妃今日盛装,梳了高髻,插满金步摇,衣饰也极尽华丽,慢慢品着茶道,“藩镇强盛,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王才人赶忙跪下:“臣妾听父亲说过一个故事,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割据魏州时,风头无两。但郭令公遣使至魏州,他却向西跪拜,并指着膝盖对使者道:这个膝盖很久没向人下拜了,今天拜一拜郭令公。河北三镇之首的魏博节度使尚且如此,臣妾当效前人,长侍郭贵妃左右。”
其余两个纪才人,家里不过是九品芝麻官,也赶忙跟着王才人跪下。郭贵妃放下茶杯,正色道:“我们都是圣上的姬妾,侍奉的都是君上。以后大家恪守本分,全心全意,便不必论什么家世背景,都是后宫姐妹;若是争风吃醋,秽乱宫廷的,也休怪我不讲情面,自有宫规在上。”王才人和纪才人都不敢抬头,连连称是,都打消了那些小手段小伎俩的心。
郭贵妃让宫女给了三位才人太宗长孙皇后的《女则》和宋尚宫姐妹合著的《女论语》来“修身养性”,说自己不日会来考校功课。三个才人忙不迭地捧了书,各自回房读书。
训示新人完毕,出了珠镜殿,郭贵妃才长舒一口气。广陵王府十年,她做这些事情早已驾轻就熟。她自信帮宪宗斡旋公卿,平衡□□,没人能比自己做得更好。如果说宪宗是她的天,她自信就是宪宗的地,永远在后面帮他稳定根基。不过新婚那一夜温情似水的广陵王似乎越来越离她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有杀伐决断魄力的宪宗。她为此而骄傲,为此而自豪,这是她的夫啊,可是她又莫名越来越空虚,许久之前,她就感觉到宪宗的心正一点点离开她,如延英殿香炉里那渺渺不断的檀香盘旋在殿顶,又升腾上高深莫测的天际,怎么握也握不住。尤其这次宪宗亲点了三人入宫。点王才人,郭贵妃完全明白,点两个纪才人,郭贵妃的心却是咯噔一下。这两人家世极为普通,宪宗点她们二人显然不是为了朝堂利益。那么……郭贵妃不敢想下去,揪心了好几天。好在听了二人所作所为,看了二人行为举止,不过是庸脂俗粉。郭贵妃才放下心来——原来母亲教导的不介意,不过是自己骗自己而已——她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