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坪(2 / 2)
泛舟低低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觉得明老师在某个瞬间,身上有伊壁鸠鲁的影子,他似乎自动把明天定义为世界末日,因而做起事来,随意,肆无忌惮。”
江夜摇摇头:“我自动忽略这个否命题。”
“你不觉得吗?”
“要真是那样,他今早上就不会说那样的话了。”
泛舟不清楚前因后果,只得呆呆地“额”了一声。
一行七人,各自领了志愿者的牌子,到镇上一个医院和医疗小队接头。小队一共六个人,手上提着医疗箱和测试仪,朝他们打了招呼。
毕竟是在经济发展严重滞后的乡下,这医院的条件很差,整个医院只有三楼。一楼是值班室和药店,走廊上长长的椅子已经脱了漆,几个面色不佳的老年人抱着毯子坐着输液。
二楼是外科,三楼住院。厕所在每层楼走廊最底的扫帚间对面,味道十分感人。
这医院只能看些简简单单的小病,手术也不能做,要真有什么重大病情得往城里送。相比之下,医疗小队的仪器已经算是高配了,才投入使用不久。
最后一个医疗人员从医院搬出一个白色的大泡沫箱子,箱子外面贴着医院标志的十字。
明颀四处看看:“缺个人,萌芽呢?”
泛舟心说:您老记人还挺快。话没出口,明颀就几步迈进楼层,朝左一拐,在厕所的洗手镜前看到了萌芽。
萌芽面色发白,有些魂不守舍,这一路过来,他听同行的都叫他明老师,于是发现他来了之后,也僵硬地转过身,轻轻喊了一声明老师。
“走?”明颀问道,简洁明了。
萌芽呼吸有些紊乱,正预备大口吸气,明颀恐他当场被熏中毒,把人一把拉出去,一边说:“出去再说,都等你呢。”
明颀顺便带萌芽检了个查,蹩脚的年轻医生举着听诊器挤眉弄眼半天,憋出一句:“他可能有点低血糖。”
萌芽也配合的摇摇头:“我只是有点恶心。”
明颀一挑眉:“是么?那就行。”
三辆专车装着医疗设备往三坪村里赶去。
出了花田镇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绕山公路,十米一小弯二十米一大弯的地形让司机不得不随时准备好按喇叭,以防拐过一个弯和不知道那辆车来一个亲密拥抱。
众人在车里坐得十分不安稳,被向心力带得东倒西歪,萌芽提前贴了晕车贴,又吃了药,仍是没多大作用,一手接过明颀递过来的塑料袋子,“哇”的一声吐了。
同行的小医生护士对此司空见惯,没有表现出不适,精神集中在保护仪器上面。
江夜一只手扶着大医疗箱,一边观察明颀的动静,对方需要什么,总是在第一时间送过去。
魔鬼路段好在不长,一刻钟后,车子轰隆着驶出公路,开始步上一条平直大道。
萌芽晕头转向的,只听明颀在他旁边说了句:“花。”
他下意识朝窗外望去,注意力一下子被一片波斯菊吸引过去。大路两旁的护栏外,彩色的波斯菊承接着魔鬼路段末端的断崖,隔了一条小河,与群山遥遥相望。
他心下一惊,也没那么难受了。
车子一直开出几公里,那样的景象才消失,路两旁被高高低低的楼房群代替,萌芽也没了多大兴致,把眼神收回来。
穿过市集和田野,三坪村界碑映入眼帘的时候,恰好是下午四点钟。
明颀一眼就瞧见了那块半人高的界碑,歪歪斜斜地立在土路边,暗自奇怪:这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里,难道也需要这样宣示领主权的玩意儿么?
土路的另外一侧是一块自制的金属指路牌,上面有一个沿路向左指的箭头,上书三字:三坪村。
同行医疗人员示意地方到了,叫他们搬东西下车。
村口有个小诊所,两名村医守在外头,虚着眼睛确认了下来人,才敢上前握手。
他们操着家乡话,十里不同音,和垚城主城的方言又有很大不同,明颀一个外地人听不懂,也懒得去猜,干脆拣了小诊所上面的山坡上,一块大石头坐下来,顺了一根草杆在嘴里嚼。
其中一个医疗人员对一行人报之一笑,意思是:没你们什么事了。
他们也识趣,打了招呼就跑到别处去癫。
萌芽步子小,挪得又慢,他似乎很不合群,看连体婴三人组和两个管理员自己组队跑了,于是漫无目的地跟着诊所后面的小路上去,打算四处转转。
日头正毒,渐渐地消磨着他的心情,最后只得作罢,来到小树林里找地方落座。
泛舟刚从小卖部里出来。
这个小卖部很有特色,全身是用青石筑成的,顶上盖着瓦片和稻草,屋脊两头立着用稻草和棕榈叶编的天马神兽,最边上靠近马路的屋檐上,吊着一个草编的大铃铛。
泛舟抬头瞧了瞧,奇道:“小皮皮,你看,这居然是个灯。”
江夜举着两根老冰棍,“哦”了一声。
“怎滴?这还愁上了?”
江夜叹了口气,望着他:“明老师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