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意(1 / 2)
冬夜里逼人的寒冷,涌来连续不断刀刃一般的风刮过裸露在外的皮肤,从宽大袖口冲刺进去缠着冰凉。她一日未食,开门时不知是风太用力,还是双手被冻得麻木,钥匙拿在手里,却无论如何打不开那狮子锁。索性,她把钥匙揣回,就着锁环敲门。
在自己家门外,敲自己家的门。而那屋子本该是空荡荡无一人的,这很奇妙。叶栾也这么觉得。
很快就有了脚步声,很轻又急促的,像个小孩子的。怀绪有些紧张,深吸了几口气,看向身后的大人,先小声问他:“如果不是怎么办?”
“怀绪,是我,快开门。”叶栾听得那边迟迟不发话,而她在外边冻得浑身发冷,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语气虚弱道。
真的是!怀绪又惊又喜,他觉得自己就像身处话本里那种惊异刺激又令人害怕的事变中,都在急剧发生着变化,接二连三蹦弹出转折。
门被打开了,叶栾屋子的侧门也正被打开,怀绪正掂着小脚飞快跑离这里。
叶栾跨过门槛,不再往前一步而是向左挪过,那人也向左挡着她,然后叶栾再往右,同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他不能再挡。
两人肩膀相错,叶栾目不斜视,立刻撒手走回卧房里,掀开被子把自己包住。沈绥跟着她走进来,停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嵌在门中只是黑黢黢的。
“你没有带吃的么?”月光断了半截在叶栾床下,照见她因寒冷交在一起的双腿。被衾裹着她,上面只露出半张脸,看起来愈发小了。
沈绥走过去,不知从哪里就拿出了一包东西,他声音很低,显然也像被冻过一样,但那包着东西的绸纸还是隐约透着温度的:“不是糕点,你尝尝这酥饼。”
没有问任何你来的理由,气氛出乎意料地自然融洽。她吃东西很快,不过这个容易掉外层酥皮的渣滓,那纸盛在下面,较为小心又不是迅速地吃完这所有后,她不紧不慢地发表评论:“比礼部赵员外郎的娘子做的香椿酥饼差了些心意,不过味道还行,”她抬头,“从大雁塔底下的商贩那里买的?”
沈绥在她身旁坐下,把她捂着脸的被子拉至下巴,露出整张脸,又抚平被上褶皱,道:“昭国坊的大雁塔,多少文人墨客想存名其上。已有不少举子追随自己的愿望暂居昭国坊的客栈里头,大雁塔也跟着卖起所谓的吃了就保高中的酥饼。”
“无法参加科举最好一场考试,是我终身的遗憾,只希望能看见明焕吧。沈都护,”她望着手中那团皱皱的纸,话锋一转,“我只问一个问题。你是半路折回,还是根本就没有离开长安?”
“我若离开长安,消息通道就会全部被朝中反力折断,目的地只能是安西都护府。好在那里其实并不着急,他们只是想逼我尽快离开罢了。”
这件事,恐怕淑妃也不知道罢?但是他就敢让淑妃的亲弟救她早点出来?甚至劳为陆峥给她引走众位提督?这个人啊,叶栾突然想笑。“都护好像很信任陆将军。”这是祈使句,所以不存在多问一个问题。
“不,我与他不熟。是你信任他,而他也愿意救你。”沈绥的手握起来很硬,特别是掌心有死茧的地方,也冷冷的,叶栾正尝试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沈绥微微勾起嘴角,语气愉悦了些许,道:“我只是派个人暗中提示了他一下,他虽不聪明,好在善良耿直,很快就明白了,动作也极快。”
投落地上的月光渐渐回缩,直至被逼退入夜色中,融为一体。叶栾把被子放下,推开,自行脱了鞋袜就躺上去,懒懒道:“都护,某要休息了。环顾四周,你瞧瞧哪里看得上,你就睡哪罢。”
沈绥侧身一躺,侧脸枕着曲起来的手臂道:“我看得上这,不是这张床。”
叶栾翻了个身,挪向床里,鼻尖几乎就紧挨着那冰冷冷的墙,然后道:“好罢。”
突然一只手臂伸了过来,绕过她的腰腹,摸了摸她因身体曲起而露出来的床垫,她甚至能感到那里被往下压了压。那手再抬上来,却是往她的腰间一揽,沈绥在耳后说:“你很久都没睡过这里了吧,潮得很,尤其靠墙的地方。你到这里来。”
腰间有力,叶栾被带着翻回身,脸庞正对着他的肩窝。
无风,夜晚呈凝滞状。床铺潮湿,微微熏着某股类似 黏土中落叶的气味。两人只是挨着,一动不动。许久过去,无数个幻梦片段在脑里闪现漂移。沈绥轻轻说了句话,她听得清楚,才发觉自己没有睡着。
“明天你会怕么?”他说,也不晓得是对谁说。
“袁濂是朝中佞臣,帮助别人扳倒曾想解决掉自己的人,没什么不行。”
“也许你扳倒一个,淑妃又转而成为下一个袁濂?除了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势力,不成为别人的棋子外,淑妃对朝堂有更大的野心。”
叶栾把手掌盖到眼睛上,吐了口气,道:“肃清朝野,肃清……远在西域的三皇子,什么时候回来都护应该知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