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茯苓端着盆从房内退出,迎面和谢垣碰了个正着。
半大的少年郎走的风风火火,衣带松散,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她不由惊呼一声,盆里的水溅出几滴,她也顾不上,赶紧放下盆去拉人。
“二爷,这是干嘛去?”她扯住谢垣的衣袖,急声问,“吃醉了酒不好好休息,这又是发什么癔症呢?”
谢垣甩开她的手,冷冷地瞥了一眼,待看清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时,面色才稍微缓和:“这不关你的事,忙你的去。”
茯苓深知他那看似和缓实则冷淡的脾性,不敢多问,只无奈苦笑:“我的小祖宗哟,难道我还能管您?只是好歹收拾齐整再出门吧,这让人瞧见可像什么话?”
谢垣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就瞧见自己散开的襕衫里露出一截雪白中衣——他刚醒来时一心想见林姑娘,根本没注意到。
他有些赧然,面上仍没什么表情:“知道了,多谢姑娘提醒。”
茯苓伸手要替他系衣带,谢垣不着痕迹地避过了,只道:“母亲还等着呢,姑娘快去吧,这些小事我自己就可以。”
茯苓像看傻子一样地看他一眼,神色里全是诧异。
谢垣却压根没注意到,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往外走,不一会就出了小院,消失不见了。
大丫鬟摇摇头,将盆里的水换了重新回到房内,谢夫人已换了松软的常服,正在对镜卸钗,见她一脸撞了鬼的神气,便笑道:“怎么了?”
茯苓走过去帮她松头发,将方才的事讲了,啧啧称奇:“二爷是大了,如今连我都避起嫌了。”
她是谢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依辈分府里大小丫鬟该称她一声“嬷嬷”,只是刚进府时年纪太小,才脸嫩蹭了句“姑娘”,谢垣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当下颇有几分“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
谢夫人便问:“你看他急匆匆往哪里跑去了?”
茯苓道:“我没看清,像是往西边去了,也可能是东边,夫人问这个干吗?”
西边是林家住着的小院,东边是方会寺的大殿,谢夫人暗道,我问这个干吗?我得弄明白那臭小子到底是去祸祸人家闺女了,还是去祸祸寺里的满殿神佛了。
她左右照着镜子:“别说你感慨,就是我这做母亲的,多少时候也看不透他。”
她道:“你说我这小儿子,平日里数他最没正形,可要说他是纨绔膏粱吧,偏他主意又正的很,认定的事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搁下镜子,思索道,“……茯苓,你觉得林家姑娘怎么样?”
茯苓满脸茫然:“林姑娘,挺好的啊。”
谢夫人一瞧就知道她压根没懂自己意思,恨恨道:“挺好,怎么个好,你倒是说明白?”
茯苓满脸真诚道:“林姑娘嘛,长的好,嗯,才华也好,那么小小的人就会作诗,诶呦,夫人您别说,今日小小姐竟也做了诗,这要让大爷知道该多高兴啊。”
说着她又跑偏了话题,一会说要赶紧给大爷写信告诉他这喜讯,一会说该给小小姐好好庆贺一下,谢夫人听的头疼,怏怏然:“说林姑娘呢,你给我悠着点。”
茯苓困惑道:“林姑娘怎么了?”
谢夫人:“……”果然老母亲的孤独无人理解。
她惆怅地叹了口气:“那你就说说林姑娘有什么不好?”
茯苓立刻道:“夫人,您不是一直告诉我,不要议论是非嚼人口舌吗?”
谢夫人“……”
那是别人吗?那是吗?那是她儿子……有可能看上的……算了,真是夏虫不可语于冰,气死她得了,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她不耐烦道:“让你说就说,哪那么多话?”
茯苓踌躇片刻:“林姑娘还那么小呢,要说有什么不好,大概是瞧起来身子骨不好吧。”
谢夫人又叹了口气,是啊,太小了……等那孩子长成,二郎都弱冠了。
可她又从没见二郎对哪个女孩上过心,连个好脸色都吝于给。去岁进宫贵妃不过是开开玩笑说要把元嘉许给他,他就臭着一张脸,生生把公主吓的连晚宴都不肯参加。这样下去可怎生是好……
林姑娘,她又想,那孩子倒是个好的,可惜年纪太小,不过姑娘家就该从小相看着,品性都清楚,日后也好相处。但,兴许二郎只把她当作妹妹呢,是了,二郎没有姐妹,头一遭看见这样冰雪可爱的小姑娘,自然喜欢——她已经自动把谢泠过滤掉了,反正这个小孙女既不冰雪也不可爱。
里间睡着的谢泠打了个喷嚏,又翻了个身,继续打起小呼噜。
而谢夫人心里把人家闺女当妹妹的儿子,正在爬隔壁的墙头。
谢垣没走正门,实际上,他走出小院,冷风一吹就清醒过来,这算怎么一回事,急赤白脸地跑去见人家闺女,他可以不尊礼法,但林家夫妇可未必让他荒唐。
他总不能去说:“世叔,我瞧着你闺女像我一位故人,你让我再看两眼呗。”
……怕不是想被打断腿。
方法当然还有,然而他却连周旋的心思也没,只想选条麻烦最少的路。
他跟只猫似的滑上墙,顺着屋顶倒挂下去,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侧的窗开着,从里面能看到进进出出的仆妇,林如海在榻上歪着看书,贾敏陪在他身旁,黛玉却不在。
想必她在另一侧的厢房,只是窗却在闭着。
他探下身,指节轻轻扣响窗格。
小黛玉放下书,笑道:“雪雁,别闹。”
响声仍在,她静静地侧耳听了听,方才出去取茶点的小丫鬟还没回来,便以为是那丫鬟玩心大起,与她作闹,于是起身蹑手蹑脚地往窗户旁走去,猛地推开窗,笑道:“哈,捉住你了!”
窗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