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望山位于如州最北,本朝在此建镇,以山川为扼塞,称南镇。南镇画地三百里,连峰北延,中有浩然气。
时人言此山有梦神,可祈梦仙君托福,信这话者颇多,故每年四月诸天神佛诞日,如州府城就格外热闹,求神拜佛之人自各地而来,或是落魄士子求功名,或是闺阁妇人求子嗣。
凡间心愿诸多,神仙亦免不得案牍劳形。
谢垣既定了要见林如海,自没有空手赴会的道理,旅途相逢又各自携家带口,况直指司差事不能太招摇,行事多有不便,于是只得借登山祈梦的由头下了帖子,用的还是谢夫人的名义。
他回到房内将明日安排告知母亲,谢夫人便笑:“你自己的公事,却拿我作筏子。”
谢垣道:“母亲也该和林夫人多处处,便当是为父亲解后顾之忧。且传闻望山祈梦甚灵验,您不想去求一求?”
谢夫人道:“我这把岁数,早过了‘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年纪,又已有你们两兄弟,还有什么可求的?”
谢垣笑嘻嘻地说:“母亲可去替大哥求求子嗣。”
谢夫人有些意动,却打趣道:“你大哥膝下有阿泠,我若求也该为你求,看神佛能否可怜可怜我这老母亲的心,给你这不成器的小子配段好姻缘。”
谢垣摸了摸鼻子:“……现在说这也太早了些。”
“哪里就早了?”谢夫人嗔道,“寻常人家女孩十五及笄即该出阁,何况我们这种人家的男子,你看看你身边,尽是些小厮,连个齐整的丫头都没有。”
说着她就想到在偏院伺候的一堆半大小子,万草丛中不见一点花,眉尖一皱,忍不住嘀咕:“二郎,你莫别学了都中的坏风气,绿衣捧砚,分桃断袖……”
谢垣茶刚入口,闻言一口水呛入喉咙,猛咳几声,一脸菜色道:“您怎么整日瞎想,我是那种人吗?”
谢夫人依旧满脸狐疑地打量着他。
谢垣被母亲盯得耳根发烫,只得放下茶盏,十分不要脸地胡扯:“绿衣红袖我皆不喜,母亲何必急呢,您儿子这样的品貌,还怕没人要?日后定给您讨个神仙妃子做儿媳。”
灯下少年人,眉目矜贵,端的是玉树临风,只是神情也忒无赖。
谢夫人摇头失笑,老来得子,她对谢垣本就宠溺。以谢家的底蕴,这孩子便是文不成武不就,也能做个一世逍遥的纨绔,更犯不着借妻族的势,总归是他喜欢才最紧要。
只不晓得他这样不着五六的性子,人家姑娘能瞧上他吗?如此想着,谢夫人就庆幸,还好当初把他生的好,保不准这张脸还真能替她糊弄个小儿媳回来。
母子两人说话间,船已上了滩,河水顺着舱底汩汩而过。
闷哼声从昏暗的舱室里传来,钝器刺入皮肉,伴随着呜呜的挣扎声,给夜色平添了几分诡谲。白底皂靴踩过污浊的血迹,斗笠掩去的阴影里,男子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不想要命,那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
暗处人影微动,钝器落下,又是咔嚓两声脆响,地上原本还在挣扎的人猛地抽搐起来。
男子俯身,冷漠地注视着他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一字一句道:“邬椿彰,金陵人氏,御赐内府督造衔,两淮总商,上任盐政高大人任满回京,曾亲赞其‘老成持重,可与咨商’,我说的可有错?”
他挑挑眉:“胡知泉,你不过是他的一条狗,如今大船将沉,何必谈忠义呢?你说出来,我家大人允诺,帮你摘干净。”
胡知泉喉中发出一阵含糊的声响,男子伸手摘掉他口中堵着的布团。
他的声音嘶哑:“阁下是哪个山头的英雄?”
男子道:“都中来,奉旨查办钦案。”
胡知泉赫赫地笑了起来:“钦差……敢问是哪路钦差?还望大人明说,草民也不是吓大的。”
男子冷笑:“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胡知泉偏过头:“那草民也没什么可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男子冷冷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他的手一动,猛地扼住对方的喉管,“你不怕死,你一家老小的命也不要了吗?你那小女儿,今年才三岁……”
胡知泉的眼中露出一丝痛苦,气若游丝:“那亦是她的命,大人,大人要查什么,盐引?盐税?陈年旧账?查……查勋贵,查皇上吗?呵呵,大人从都中来,无非要一份政绩,又能……能在这里呆多久?您若是好心,就给我,给我一家一个痛快……”
他闭上眼,再不肯开口。
男子松开手,片刻,转身向舱外走去,外面混沌一片,月亮被云遮住,远处岸上灯光亮起,前面已经是如州府了。
暗处的下属闪身出来,低声问:“怎么处理?”
男子皱了皱眉:“趁夜带下去,找个地方先安置起来,等大人到了应天再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