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公寓楼的访客(1 / 2)
那是1887年一个普通的早上,科尔文德里夫特从床上坐起来,望了一眼墙上的日历,可以模糊见到星期六的字样,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因为安眠药药量不足提早清醒。
他没有戴上眼镜,而是像往常一样盯着面前指针指向六点的挂钟静坐五分钟,确认自己满眼都是裹阴影的挂钟,而不是一闪而逝的幻影之后才从床上起来,按部就班地把自己整理成人前的样子。
他想起昨天舞会上与克莱瑞塔戴尔蒙德小姐的谈话,却没能准确地记起这位小姐的面容,这对他来讲实属寻常。他没有坐到书桌前,也没有打开书,他在尽量减少戴眼镜的时间。
一只手敲了三下实木门,之后便停住了,科尔文知道接下来他会敲三长,再敲三短,像是故意要让人觉得他在求救,要让人马上放下手里的所有东西去给他开门一样。
科尔文耸了耸肩,下意识把尽量把戴上眼镜时间往后延迟的想法驱逐出脑海,越过黑框眼镜戴上金丝边的那一副,还没有等三长的敲门声响起就开了门:“真早啊,谁说要到下午茶时间才起来的?”
他不抬头就知道,能这样敲门的一定是肯尼斯普莱什斯,他父亲约翰德里夫特公爵的朋友威廉普莱什斯公爵家中的成员之一,他在兰瑟斯顿大学工程系的同学,他最亲密的挚友,在他心里霸占首位的人。
他打开门,清清楚楚地看到门外是一只风度迷人、忙碌又老练的社交场上的蜜蜂。
他有六英尺高,生着极富新古典主义色彩的方形脸,额下一对平缓的眉毛平躺着,好像要让旁人忽视蓝眼睛里冷色调的疾风,因为向上挑的眼尾已经能让人窥见一角他精神的本来面目。他那个松树干轮廓般刚劲的鼻子,还有阴影之下分外柔和,像两小瓣染上晚霞的云那样的薄唇自然也俊美,但和那两孔深邃的湖水,以及湖水里的天地比起来,就显得失色了。因此科尔文更爱看他的眼睛,尽管他也一样爱他外表的其他组成部分。
“是这样,但我反悔。”肯尼斯笑起来,“因为我想和你一起喝下午茶。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迟到。”
科尔文的嘴角跟着上扬,眉眼弯成了月牙,脸上挥之不去的阴影一扫而空。“没关系,我现在不在意了。”
他和肯尼斯一起走进公寓,肯尼斯的目光集中到墙上的新挂画上,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他站到肯尼斯身边注视着他。
科尔文不喜欢戴眼镜,尽管他从十二岁开始就开始戴着它,但他一直只把它当作一种不必要的放大眼前一切的东西,而不是一种必需品。他不轻易请陌生人来做客,面对熟人时能不戴眼镜就不戴,可见到肯尼斯普莱什斯时例外———他知道,只有戴上眼镜,他才能尽可能地看清楚他的脸,还有他眼睛里那片倒映满天星辰的碧海。
此时他就这样做了,多么好,肯尼斯居然反常地一直看着挂画。
“这很有你的风格。”肯尼斯忽然转过头面向他,笑意更深了几分,“自己画的?”
“这个问题实在没有意义。”科尔文装作若无其事,“你知道我学艺不精,在特雷顿公学的时候色彩画从来没得过C。”
“那我还真想见见那样的画。”科尔文料到他会这么说。他没说话,只是和他一同走到卧室里。
他知道因为昨天晚上的赶工书桌已经一团糟,按照社交圈里的规矩,让别人看到这样的乱象是失礼的行为,可他不在乎。
“你又加班加点了。”肯尼斯在还没被收拾过的床上坐下,扫了一眼桌面上排列成一大幅抽象画的书本纸张,“你不困吗?”
科尔文依旧站立着。他举起一只白色药瓶,不摇晃也能听到里面的药片哗哗作响:“有它就不困了,多么简单的问题。”
肯尼斯立刻换上严肃的神情,语气却依然如故:“裘德索拉世界的安眠药远不如格罗布世界的,更何况格罗布世界的安眠药也是用睡眠质量换睡眠时间,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我知道。”
肯尼斯停顿几秒,长舒一口气,像刚才什么都没说过一样突兀地转了话题:“我觉得你应该花点钱雇个仆人过来,打扫房子也许不会让人疲惫不堪,但对于大学生———尤其是对我们这些兰瑟斯顿大学的学生来说,实在是件浪费时间的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