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叶二(1 / 2)
老板诧异地低吼。远远望去秦宅上空白雾与黑云交织。雨仍在下,越下越大,天与地混然茫茫如未开,分不开是天欲溺地,或是地欲溺天。
白容止举手挡在头顶,微微抬眸去看那张咧着嘴的人脸,眼中是寒冰,唇边却仍噙着淡淡的笑意。
“美人儿——你逃不掉的……”那空灵的声音带着愠怒再度响起。那个柜台伙计边躲追杀边吹了一声竹哨,一直僵立不动的凶尸立刻有了动作,白容止所立的绳索立刻猛烈地摇晃起来。他是看出了白容止似乎有腿伤,故意叫他站立不稳。
那只长着獠牙的纸鸢吃不动了,浸入水中,半个庞大的身躯都趴在了岸上,正把漏网之鱼扫入水中,一见白容止一个不稳就要再次落下 赶忙伸出了鸟喙欲顶住他,那吹竹哨的伙计大吼一声提刀跃上,刺进它的脊梁。
脊梁骨是竹制的,刀一刺便断,薄纸支撑不起沉重的鸟头,鸟喙甚至未触碰到白容止便堪堪坠下。
但白容止并未落水,半空中的鬼魂看准了时机,挣开缕缕黑气,呼啸着卷处狂风,裹挟着白容止向前推送。
“砰”地一声巨响,白容止几乎是被甩到了窗棂上,细木框出的格窗发出一声惨叫,堪堪未裂。
白容止轻吸了一口冷气,轻轻活动了一下左手手腕。
人脸迅速向他贴近,白容止知这变态的恶性,忍着一身恶寒一躲,却被来势前所未有汹汹的怪风钉死在了窗上,扭伤的左手堪堪卡在格间,剧痛袭来。
白容止眨了眨眼,颇有些无奈。
最近似乎星宫水逆,葵水不利,不宜暗地里玩点刺激。怎么他想一个人干点开心事儿就那么多麻烦了呢?
果然人不能自大,还是得仗势欺人。
那方几只欢快飞舞的小纸鸢看见情况有变,连忙赶上,疾驰而来时水面甚至激起了水波。
鬼怪知无质之身抵抗不住,恐再度受挫,豁然将风势提升到了足以偏转那纸鸢轨迹的程度,同时自己也因为负荷过大而痛苦利啸。
老板这一举动带了脑子,那数只纸鸢昂着头,堪堪掠过白容止的身体,险些将他刮出伤口。而后几声轻响,钉入了木头内,鼓了几下翅便歇了,一动不动地装死。
白容止一看,愈发无奈。
伤口是没有,但衣服破了,老板勾了半天勾不到的腰带断了,悄然飘落。白容止在心中骂了几句高能低智的纸鸢,心中估摸着这么一着得把这变态乐笑。
果不其然,他耳边又响起了“嘻嘻”的笑,已是癫狂到无以复加。耳边已不只是千虫蠕动那么恐怖了,简直是千蛇嘶鸣,万钹齐响。
白容止就这么张着手,被钉在了窗上,乍一看便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这一幕像极了当年。
当年,身经百战的男人轻车熟路地把野猫般挥挠的红妆少年绑死在了床上,如今他无手无脚,也能将柔弱的少年钉死任他玩弄。且因着他早已无心无肝,能玩得更惨无人道。但至于他现在还能怎么玩,他不去思考。
“求饶啊,向我求饶……”鬼魂压低了声魅惑道,“求饶我便放开你,好不好?”
“其实不谦虚地说一句,单挑还是群殴,求饶的那一个都不是我。”白容止道。此刻他仍是从容不迫,好端端地藏着爪子,像是永远不会被激怒,更不知何等境地方能被称为折辱。“现在也是一样。”
鬼轻笑几声,只当时猎物最后的倔强,胡乱说着烂熟于心的淫词艳调,张着虚空的大口,准备将瘦削的少年一口吞下。
从下往上吞,还是从上往下吞呢?老板幽幽地思索着,忽听见白容止幽幽道:“你要问我为什么。”
老板一愣,还未回神,白容止歪头乐呵呵道:“你快问,问完了我才好抖威风。”
老板生平第一次见识到这样乐观到不知死活的少年。他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有心情调笑?
“你不问啊?你真的不问吗?那我自己说了啊?”白容止口气中带了点遗憾,“因为……”
白容止一歪头,粲然一笑,“我家小白脸来了啊!”
老板被那纯粹干净的笑晃住了神,突觉一阵深自灵魂的战栗,铺天盖地的寒意从背后袭来,杀气汹涌得可以遮天蔽日。
未见其人,先闻其剑声,长虹贯日,灵力磅礴,那人以这样无比强势的方式昭告了危险的到来。
鬼魂无心,却也能感受到无比深切的恐惧,利啸着迅速松开白容止向别处逃窜。仓皇间,它瞥见豁然洞开的黑白混沌中有一抹霜雪似的白,孤傲如仙人,带来的却是灭顶之灾。
谁家的仙人会有那么深重的杀意?那一剑如盘古氏劈开了混沌,冲荡起两堵水墙,生生给了及时发觉并迅速远离的鬼怪一遭重击。并未完全命中,却几乎将老板的鬼魂搅碎。
白容止方觉身上那股子劲儿倏然撤去,刚欲喘口气,眼前一晃,人已被揽入其人怀中,耳边是那人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与心跳。
白容止眯了眯眼,也不推开,乐呵呵唤了一声:“云闲!”
云矜言低低地应了一声,剑光一闪,长剑已握入手中,每一下的寒光闪烁都是冷冽逼人。他替白容止拉上了衣,白容止趁机抬头观察他的神色。
只见云矜言眉头紧皱,薄唇抿成一线,神情显然有些失控,活像是有人抢了他老婆。
莫名地,他失控了,白容止就舒坦了。
“可有受伤?”云矜言没理暗中观察的鬼物,低头沉声道。
白容止眨了眨眼,懒洋洋道:“手扭了,疼死了,你快点弄死他。”
这话说得,仿佛刚才那手伤腿伤连番上场仍能插科打诨的是另有其人。末了他还要再添油加醋地道:“他还骂你是小白脸,说跟你不如跟他,保管吃香的喝辣的。你看看,人家都让我喝……”酒。
最后一个字他没敢说出口,因为他猛地发现,云矜言的脸色着实有些阴沉得可怕。
白容止缩了缩脖子,罕见地因为心虚不敢说话。他承认,这次好像玩儿脱了……
老实说,当年吵得最凶的时候,他都没怵过,更没有见过这样的云矜言。
而那方的幽魂趁着二人说话,果断扭头就跑,卷走大团白色的水汽,于是一黑一白两道贴得极近的身影越发清晰地暴露在夜色中,雨重新落入了塘中,一片春蚕食叶般的沙沙声。
“他跑了!你快点去追!”白容止见了 立刻道。云矜言却不动,目光沉沉地望着白容止。
白容止一挑眉,有些莫名其妙地道:“看我干嘛?你在不追它就跑了!下次还不知道祸害谁呢!”
云矜言定定地望着他,反手默不作声地甩出灵光四溢的剑,将那几只尚能活动的凶尸四肢统统敲断。他尚有理智,故而只是让他们无法动弹,留了个全尸,也未用符咒,是担心这种凡人也能不小心破除的东西会不保险。
他才离开几个时辰,白容止便扭伤了手,现在他不敢冒一丝风险。
“没有下次。”他放开白容止,冷冷扫了一眼池塘。水中藏了人,只是慑于云矜言,宁可憋死也不敢出来。
是方才落入水中砍断巨鸢的伙计,白容止灵机一动,道:“别杀他,留他给我玩玩……”
云矜言原本还认真听他说,“玩”字一出,他便冷着脸毫不犹豫地催剑入水。当着白容止的面直接给水下那人开了个洞,顿时血水上涌,那伙计挣扎着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