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之下(1 / 2)
“基斯勒小姐!”理查德急切地叫了她一声。听到自己的名字,哈丽雅特基斯勒的表情中显现出一阵困惑,她那飘忽的魂灵好像猛然间陷入了恍惚。在她还未应答的时候,连鬓胡子阿拉伯男人就一屁股把理查德挤到了角落里。
“哈丽雅特,我能请你喝一杯吗?”还不等她回答,他就又自顾自地快速说下去,“当然,哈丽雅特小姐不想喝的话可以不喝,但我是一定要喝的。”
宛如缺了口的沙漏,一个接一个的男男女女灵敏地从理查德空出来的缝隙里钻进去,然后迅速在围着哈丽雅特基斯勒的包围圈内扩展开。这样做的结果是,几乎整个大厅的人都联合起来把原先离哈丽雅特最近的理查德往外挤。他尝试着以俯冲的姿势往里去,可最终得到的结果是被推得到了放着唱片机的黑黢黢的角落里。
“哎呀,我亲爱的,”那位又醉又蠢的卓克太太瞅着理查德学生气的外套,把他当成了修理工差使,“客人们现在想听听艾拉小姐的歌,我府上的唱片机恰好坏了,劳烦你去修修看吧。”
理查德真忍不住想说,这人什么毛病啊?哪有在舞会上乱窜着找客人去修东西的道理?这关他什么事呢,他连最重要的正事都没办完呢!可他不愿意跟一个酩酊大醉的妇人起争执,再加上他也实在无聊得没事做,就气呼呼地走过去琢磨着怎么搞好这东西了。
它出了什么毛病,理查德不怎么清楚,但他清楚这些问题总有可以靠近答案的方法。他首先尝试着用锉子去锉锉旋钮上的拉条儿,可没用,那台巨大的机器还是固执地沉默着。
“小鬼,你行不行啊?”他背后聚拢起几个爱凑热闹的,跟他破了音地唱反调。
“见鬼的!要是您不能在凌晨五点找到修理工,就只能委屈您相信我了!”
他挫了挫每个不顺畅的旋钮,接着把唱片机打开,那东西突然开始放声咆哮,声音大得能掀翻屋顶,屋里的每个人都皱紧眉头看着他。
“你在胡整什么呢!”
“我在想辙儿啊!你们安静一点儿好不好!”
“修不好的!修不好的!我看这根本没什么希望,机器总会出错,我们怎么能信任它呢?”一个悲哀的声音继续絮絮叨叨,带着善意,他最后说:“别管它了,太费劲了,来跟我们坐在一起吧。”
理查德置若罔闻,从衣袋中掏出螺丝刀把唱片机的外壳打开,从里面把电容器、电阻器这些玩意儿一股脑地全取出来。他把能拆的零件都拆了,可却看不出简单的线路里电压运转是不是正常。他琢磨着到哪里去找一个伏特计过来试试,内心出了奇地固执。他能感觉到背后的人群已经摇摇脑袋、兴致缺缺地散开了。
他独自一人坐在黑暗的角落中,想着到凌晨五点的好莱坞哪个犄角旮旯找来个伏特计试试。
“我想…或许你需要这个,甜心。”这个时候,一只小手捏着一只精巧的小伏特计递了过来,说话轻飘飘的。
哈丽雅特基斯勒不知用什么方法摆脱了闹哄哄的人群,撩起曳地的光滑裙摆叠起双腿坐在理查德身旁,带给他一阵震颤。她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他摆在地上的一个个小线圈小螺丝,脸上露出的表情就仿佛那些小玩意儿是毛茸茸的小狗似的。
出于礼貌,他不得不侧过头去看她,表示自己对她倾注了心思。这样的举动让她很快高兴起来,开始眨着绿眼睛跟他讲自己手里伏特计的来头。
“我有时候也不得不自己修修东西,”她用甜蜜的声音继续呢喃着说,“我喜欢追赶潮流,您知道的,家里有一大堆新奇的玩意儿,我有一个…一个从巴黎买来的卷头发的东西,在家里就可以用,卷出来漂亮极了。但是也许巴黎的电跟我们这边有什么不同,它有时能用,有时不能,只能让我自己来修理……”
她的声音渐渐沉下去,像是睡着了,理查德正想从她攥成拳头的手中拉出伏特计,哈丽雅特却以一种忧郁而美丽的姿态随着他的动作斜倒在他肩膀上,手臂上搭着的薄纱披肩也滑落了。
“小羊羔…冰酒…我真高兴…”她咕哝道。
随着她的下落,一层薄薄的香粉从她的肌肤上飘到空中,仿佛掩藏着秘密的薄纱拂开了。哈丽雅特基斯勒绸缎裙子中浓重的酒醉味道从她身体内部散发出来,飘进一个手足无措的年轻人鼻子里。
“喂,喂,小姐。”理查德尝试着推开她,但她靠得更近了,整个人完全瘫倒在了他身上。
他摇摇头,决心先解决眼前的事情。伏特计扫过一个个零部件,电压都正常,这表示可能是部件之间的连接出了问题;放大器正常发热了,是的,那么可能是电子管出了什么问题,可从表面上看来并没有什么损坏,也许是发热的次序不对。
他拿出电子管,改了它运行的次序,接着打开唱片机。
像温顺的小绵羊一样,从唱片机里飘出顺畅悠扬的乐曲声。
他们两个人这时还东倒西歪地缩在唱片机后小小的缝隙里,哈丽雅特突然说屋子里闷得她要吐出来了。理查德忍耐地深呼吸几次,站起身来扶着她来到静谧无人的泳池边,像稳住不倒翁似的把摇摇晃晃的哈丽雅特挂在自己右边肩膀上,让她呼吸新鲜空气。
“你可不能现在抛下我。”喘上气来了,她慢慢坐在泳池旁的椅子上,冲着他凄然地说,“我们还能干点什么?赶快干吧,你别撇下我就行。”
“哈丽雅特小姐,我是您的影迷,能给我一份您的签名吗?”理查德连忙从口袋里拿出了本子和圆珠笔,她拿过它们,就像不知道那是什么似地盯着。
“哦,好吧,当然…”她友好地说,带着超然的态度。
她把头凑到离笔记本极近的位置 ,接着捏起笔“刷刷刷”在纸上划动,一两分钟后,她心满意足地把本子还给他。当他对着一片空白的纸页暗暗翻了个白眼时,她对着根本没有按出笔尖的圆珠笔恍然大悟。
“哎呀,真抱歉,让我再试一次吧,我一定能做好。”泳池中的波光映在她明艳动人的脸上,哈丽雅特细声细气地哀求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在求得一个付出自己所有的爱的机会。
理查德把本子原封不动地递回给她,她把脸转向他,冲他天真地笑了一笑表示决心,接着又咬着嘴唇开始在白纸上写写画画。他看着她用了好长的时间在上面,心头再度涌上一阵绝望。
这是瞎弄,她憋闷了很久,只不过是借了个由头把自己内心的激情表现出来。然后她十分确定地把本子递还给他。在他绝望的眼睛看来,纸上面画了一只毛发蓬松的小羊羔,旁边歪歪扭扭地签着几乎分辨不出来的“H”和“K”字母。
她愉快地拍拍他的肩膀,在他刚想再度低声下气地好好哀求时,她猛地站起来,警觉地向周围环视一圈。黎明前的花园中十分寂静,可她仍是不放心,向四周一望再望。
他还没想明白她这套动作之后的含义,就听到厚实的皮靴摩擦地面的嘎吱声,接着,整个人被一只巨大的手猛地揪住。那双手还不尽兴,长长地往外一伸又拉住了距离他们几步之外的哈丽雅特,她看上去吓呆了,酒也完全醒了。
巨人提着他们两个人往泳池东面的小花园处走,不管理查德怎么解释都不肯放他下来,哈丽雅特死死盯着巨人面无表情的脸,眼中跃动着愤怒的火焰。当巨人终于放他们在玫瑰花圃旁落地时,哈丽雅特注视着巨人远去的背影,转身揪住了理查德的衣领。
“顺着我的意思来。”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