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家（二）（1 / 2）
空有寺的佛堂与过去时候不大一样，多数古代佛像都被塑料膜包裹封存，无人朝拜，也无人烧香。红色香火箱上积了一层厚灰，前面的电子屏倒还明亮。
椿无站在屏幕前，透过积尘，看见上面显示的几十年前的旧闻。
荒废古刹无人打理，电子屏断网也已多年，即便如此，电子屏那头的机器人僧侣还在运作——按部就班地敲击木鱼。那是以佛像为躯壳的机械僧侣，其外壳的金箔几乎脱落净了，破碎的金斑之下，佛身显现出沧桑的石本青灰色。机械僧感知到椿无的存在，那佛头一转，便对着新客，如弥勒微笑。椿无不好意思地回笑，以示友好。
经过AI重置，作为智能主持的机械僧，如今已成了这里的管家。二恨火曾处理过机械僧的智能编码，也许是权限不够，也许是造诣不到，大多数与“佛”有关的代码是清理不掉的，因此，机械僧总是不经意间吐露真言。
“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那声音低沉，似有重力，然而声音出口时候，又仿佛在飘，十分空灵。其回声徘徊在佛堂里，气流之间，好似流淌着不可洞见的诡秘波纹。
椿无打了个冷颤，他恍惚想起在城里见过的“电子佛”。
和这里的古寺不同，围城内的古代宗教建筑都作为文物被保存起来。多数人都是通过互联网，在线上拜佛。省了烧香的功夫，大家只需动动手指——在虚幻引擎制作的3D空间网页中点一个金箔色的支付按钮——程序便自动给香客点上一支电子香。经过一段低劣的开光动画，用户看见香客界面的“功德值”上涨了100分，这样，礼佛便结束了。至于此举有无用处，是非功过云云，大概只有佛知道。
椿无鲜少接触与宗教有关的报道，至于围城内的普通市民，就更不用说。但至少他知道，宗教结社确切是个连接城里城外“官方漏洞”。那些结社领导都是双面派，对外一套对内一套，不足为外人道。他曾接触过一则报道，有人在斋戒食品中发现了定位跟踪器和入侵式病毒，这些东西会窃取当事人的脑中的私密信息和身体健康数据。而这则报道意外地被高层压下，不能播报。宗教结社的势力，由此可见一斑。
也许二恨火这样的“僧侣”正是做着这类情报生意。
就在这时，一双手臂从后面将椿无环抱——那是藤原。藤原的突袭让椿无颤了一下，随即，椿无感觉到自己后颈被冰冷的舌头舔了一下。
藤原的嘴唇贴着他的颈部皮肤，从后颈漫游到耳后，如浪中木舟，最终停泊于左肩。
椿无不好意思地问道：“等等，我们在佛像面前，你这……不太好吧……”
藤原本就没什么羞耻心，他自嘲道：“因为我是异端吸血鬼啊，干什么都很正常吧。”说着，那牙齿轻轻咬住椿无的肩部肉，位于两侧的锋利尖齿刺入皮下，引出鲜血。这股蜜血是藤原的早餐。
由于吸血鬼牙齿上分泌的麻药，椿无没有感受到特别严重的痛，更多的，是麻与瘙。他凝视着前面敲木鱼的机械僧，悖德感涌上心头，继而脸红心跳。这里可是佛寺，就算荒了，也是佛寺，何况周围被塑料膜包裹的旧佛像还望着他俩。
这种危险的互动无疑是暧昧的，而那暧昧的诱惑里又带着几分危险。特别是藤原握住他手的时候，那时，他们的躯体贴在一起，耳边满是暧昧的吮.吸声——进食。
椿无心间有种异样感，好似给计算机连上电线那样，他的魂魄瞬间亮了。可这明亮的一刹那，计算机屏幕不是开机画面，而是蓝屏、故障、内存错误……所以说，椿无与吸血鬼接触本就是一种危险行为，在被藤原“猎食”的时候，他的心里盛装着积云的阴天。他闭上眼，便能看见梦的画面：夏天，电闪雷鸣，一场血雨接踵而至。狂雨中弥漫着酸涩血锈，不但不解渴，还像木马病毒一样加重了沉闷的天。
他好闷，好热……他的快感总是表现在脸上，就像现在，他闭着眼，脸上一片闷红。
流失血液的时候，他并不恐惧，相反，他心头总是生出一种诡异而日渐严重的“饥.渴”。那种感觉与情`欲类似，却无法完全与之对等。所以他只能握着藤原的手——触摸对方冰冷的外壳——以此解渴。
血是甘甜的锈、流动的金属、活生生的欲望。而椿无，莫名地、发疯地，迷恋着被吸血鬼猎食的感觉，并且想要反击。他脑中出现一个句子——吃掉一只吸血鬼是怎么样的体验？
不存在的吧。为什么人要进食吸血鬼呢？这问题实在太不靠谱，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脑子坏了。
藤原没吸多少，只是浅浅尝了一点。他的舌头舔过创口，富有情调地吻了一下，最后道了声，“多谢款待！”
椿无缓过来，把衣服整理好，小声问道：“你知道这里还有其他僧侣吗？可以出售情报那种……”
“没有，”藤原说，“可能以后能来个新的，但现在，本地就一个，你懂的。”就二恨火一个。
“那你知道还能在什么地方得到情报吗？”椿无问。
“当然有了，但是那人你见不着。”藤原笑道：“你得先积累实力，才能见到大人物啊，当然跟着我们混也是不错的选择。”
“那个大人物是谁？”椿无问。
“等我吃够了再告诉你。”
赤色的血积在藤原的唇部，饱满地平铺在口裂处，形成一道妖娆的红线。藤原笑着，下意识用舌尖勾着唇角，将残余的血蜜一扫而尽。他垫着脚亲近新情人，顺势搂住椿无的肩。椿无没有反抗，他颤栗着享受。藤原衔着椿无耳边丝丝缕缕的红发，说着好些空虚的情话。这人擅长耍无赖，借着亲昵把戏和对方想要的情报，勒索。他要把新欢死死绑在身边。椿无也拿他没法。
这时，藤原突然想起那两幅画。那两幅浮世绘即便是赝品，也是价值不菲的。他说要去画廊找画师老头勒索敲诈，当然，作为共犯的二恨火，肯定也是要去的。但是椿无想留在古寺熟悉下环境——以“看家”的名义滞留。
可他还未说话，就被藤原生拉硬拽地拖走。
“入伙嘛！”藤原完全不给椿无拒绝的机会。出门前，他还特地给椿无换上一套新衣服，那是一套及其简单的黑色西装。这样，现在他们三人穿着同款的黑色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