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7/10)(1 / 1)
*正堪悲
数年前,南诏崇圣寺千寻塔顶夜放佛光,众人一番周折取下,发现竟是一块佛宝琉璃,从此日夜供奉。供奉之法颇为诡谲,需用血泪为祭,以昭自身清白虔诚,不料某日琉璃忽化人形,诸多信徒亲眼所见,于是当即跪拜叩首,尊其为南诏圣女。
军帐中,穆清宇一身戎装,支颐而笑,“竟真的是琉璃所化?孤还以为是南诏国师的诳语。”
“陛下,家父曾言,琉璃生于海外四洲,须弥山南,若非历劫修业,佛宝绝无现世之理。”余山海横剑拱手,“即便现世,也不会凭空化生,必有前因。”
穆清宇尚未答言,阿长已慌张从帐外跑进,“陛下,陛下……”
穆清宇神色不变,“崇圣寺没围住?”
“谨遵陛下旨意,南诏残部皆困于崇圣寺,只是,”阿长凑近耳语,“因圣女向陛下称臣,大巫师将其关入欢喜佛殿内,此刻正率族人祭天,欲焚其殿。”
穆清宇勃然变色。
欢喜佛正面端坐,与怀中女子相拥。二者赤身裸体,紧相依偎,以求身心合一,修得大自在、大欢喜之境界。中原人以其姿态污秽,甚少在寺中供奉,南诏民风虽淳,也只将其殿建于极偏僻的一角,殿内肮脏不堪,从无香火。
白缈跪于正中蒲团,闭眸叩拜,身影仍皎洁似苍山冰雪。
“南诏白缈,与穆氏皇帝私通苟且,本已不洁,两军列阵,又于阵前屈膝降敌,乱我军心。天理昭彰,因果有常,焚此恶女,永堕阿鼻!”大巫手执火炬,面目凄厉,族人神色仓皇,缄口不言。
昨日万众膜拜,今日千夫所指。殿中火起,白缈犹自岿然,四下静谧无声,只闻焦木噼啪作响。得血泪而化人,她因南诏而生,最终,当为南诏而死。
“阿缈——!”
白缈初见穆清宇,他笑吟吟问她,一个女孩子家,为何穿得这样朴素单薄——宫中十年,每逢秋冬,他总不厌其烦关心她的冷暖,而她早在化生之时,就已不辨世间冷暖。
世人尊她为圣,他却始终视她为寻常女子。白缈说不清是何时破了戒,动了心,也许是在他唤她“阿缈”的那一刻,也许是在离别那夜,她对着佛前宝镜细点胭脂,轻扫眉黛的那一刻,也许是在千寻塔下,他越过众人飞奔而来的那一刻。
昨夜月色温柔,群星环绕,他在塔顶唱了一夜的情歌,她做了一个梦。
又是密雪满中庭,落雪绵长,似是谁隐秘的心事。他身披大氅,踏雪而来,随意坐在她身旁,笑吟吟问道:“阿缈,怎么又穿得这样单薄?”
风吹过,白雪飞扬得忘乎所以,她牵住他的手,“穆清宇,我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