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一个故事（1 / 2）

“大相国寺的前身，是前朝的皇觉寺。皇觉寺香火最为鼎盛的时候，我便诞生在寺内的莲花池中。

寺院之地，本不该孕育出精怪之物。可惜随着前朝的覆亡，皇觉寺亦惨遭焚毁，僧人死的死逃的逃，彻底荒废了。只余下一池莲花，无人打理，日渐衰败。

然而就在寺院被焚烧抢掠的那一日，有一颗亮晶晶的东西掉进了莲花池，被我一口吞下。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颗前代高僧留下的佛骨舍利。

佛门圣物，灵气非常，我很快便找到了入门之法，从此潜心修行，至今已有二百余年。本来我一尾小小的锦鲤，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修成人身，走出水域亲眼看看繁华人世……”

流璃的自述被一阵轻轻的咳嗽声打断。他已经说得十分简单，仍要不时停下来休息。裴夙将杯子递给他，发觉杯里的水是冰凉的。

“我去帮你换杯热水吧，这杯都这么凉了。”

“啊、不必……”

“不用了，夙儿。”沐霆云代替喘不上气的流璃阻止了裴夙的热心，“他就是要这么凉的水才行。他是水族，喝不了热水的。”

裴夙“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妖异的美青年，归根到底是一条“鱼”的事实，一时间尴尬无比。流璃赶忙叫他不要在意。

“多谢裴公子的关切。就连桂王殿下，也是过了许久才习惯我不能喝热水、吃热食这件事，公子真的不用在意。”

裴夙尴尬之余，也注意到流璃在提到桂王的时候，虚弱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美好笑容。沐霆云拍了拍他的肩，示意流璃继续说。

其实流璃要说的故事非常简单——他与当今皇上最小的弟弟、桂王赵元懿在大相国寺外一见钟情。赵元懿把他接入王府，两人情投意合。闲云野鹤的王爷没有什么政务压力，神仙眷侣般的日子过了两年有余，却突然变了。

两年前两人相遇时，赵元懿十九岁，尚未婚娶。两年后，二十一岁的年轻王爷再不立王妃就说不过去了。说媒的官员踏破了门槛，赵元懿一概拒绝，只说自己已有属意之人。起初他这样说别人还会信，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并没有大婚的动静，又蜂拥而至。搞到最后，连皇上都亲自来过问小弟的婚事。赵元懿没办法，只好私下对皇帝兄长表明了自己不想娶妻、只想与意中人厮守的决心。

他的意中人，自然是流璃。

这下捅了马蜂窝，皇帝当场就怒了，指责他无视伦理、抗拒天道、逃避皇室宗亲的责任等等，帽子扣了一大堆。赵元懿因为在兄弟中排行最末，向来得到先帝和诸位兄长的宠爱，从来没听自己皇兄说这么重的话，一怒之下竟跟皇上吵了一架。回到府里更是越想越气，睡了一觉醒来，眼睛竟然就看不见了。巧合的是他头一日与皇上争执时，气头上赌咒发誓，说“这世上没人比他更好！除非我赵元懿眼睛瞎了，否则绝不会抛开他另娶他人！”

一语成谶。

流璃说到这里，语带哽咽：“我心里明白知道，人妖殊途，他又是那么尊贵的身份，我与他长久不了。可我也没想到，他的一片心，竟然如此赤诚。只是这场风波，皆是因我而起，我无论如何也要救他。”

裴夙忙道：“流璃公子你先别急。我跟师父学过些医术，照你的说法，桂王殿下的眼疾应该是急火攻心所致。这里是京城，皇宫里有最好的御医，相信不难治好。”

流璃摇头，轻声道：“快两个月了，并无好转迹象。京城里流言蜚语，说什么的都有。我跟随殿下两年，不少人也知晓此事，更是说我来路不明、迷了殿下的心窍……什么的。别人怎么说我都无所谓，可这些话难免零星传入殿下耳中，他听了更是生气。偏偏这个时候，我的天劫到了……”

“所以你躲出去了？”

“嗯。我不敢留在府里，担心殃及他人，只得让老何陪着我，到郊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专心渡劫。——老何就是我的车夫。他跟我一样也是水族，修为比我更浅些。我这一走就是七天，却听说殿下因为病重，已经被皇上接入宫中医治了……”

流璃再说不下去，咳得厉害，整个人都快喘不过气了。裴夙满心同情，但又无能为力。沐霆云静静地看了他一阵，忽然伸出手按在他背上，沉声道：“你镇定点，配合我的呼吸，放松下来。”

流璃闻言精神一振，身子稍稍坐直，强压着急促的喘息和咳嗽。沐霆云的手掌一直按在他背上，凝神静气，口中无声地念念有词。两人的呼吸渐渐同步，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沐霆云收手，流璃的精神竟然看起来好多了。

裴夙隐约猜到沐霆云做了什么，不由地深深看向他。流璃稳定了情绪，忽然从椅子上翻了下来，跪倒在沐霆云面前。

“晚生恳请前辈施以援手，救桂王殿下一命！晚生这条残命拖不了多久，原以此身相报！”

沐霆云拦着了想扶流璃起身的裴夙，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把元灵给我？”

“若前辈用得着，晚生愿意双手奉上！”

“哦~是么。水族的元灵，我原本是用不了的，但你不一样。你的元灵中掺杂了佛骨舍利的灵气，十分难得。这个条件相当诱人……”

“喂！你不是说真的吧！？”裴夙难以置信地看着刚才还在助人的沐霆云，“你不需要让他把元灵给你，也能帮这个忙吧？把元灵给你，他不就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