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1 / 2)
待启伽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穿好衣服,胡乱拿手抓了抓头发。簌簌不在,昨夜拔下的那堆簪子钗钿,她不会捯饬,想来本就是秦王给的,她也不喜欢这些,便留在这里好了。
她推开门,正逢秦王下朝回来。
霎时有迎面生扑的冷风,夹着雪水,风吹得她眯上了眼,秦王下意识往前挪一小步,用身躯挡住她。
她还是挺能睡。纵使秦王早朝前动作很轻,也嘱咐过宫人不要吵醒她,然也不至于睡到现在才起。不过也好,还能赶得上瞧她一眼。
秦王轻咳两声,说话声音也是沙哑的:“你还真是能睡!簌簌还老说你夜里常难眠,你看你怎么教她的小小年纪学你说谎如此竟干净利落。”当初让簌簌跟着启伽,自然有她的用处,不然契成宫的风吹草动,怎么能一一落进他耳朵里去
这会子若还不解释,就坐实了慵懒和教坏簌簌两大罪名。启伽说:“你这里比较暖和,床也舒服。”
“咳……”秦王又咳几声,道,“倒成了床的不是了!”
他面色潮红,虽立得笔直,也较平常虚弱些。启伽不自觉拿手抚上他额头,她惊呼:“你发烧了?”
很奇怪,堂堂七尺男儿,又常年习武,他俩见过面的次数很少,这就病了两次,且都是高烧。男人的体质怎么能这样弱?
雪风还在往殿内刮,她迎着风,鼻子红红的,眼泪也冻得掉下来,还打了个冷噤。
秦王从她身旁绕过,径直走到殿中去。他说:“把门关上。你要么进来,要么出去。”
这个点儿风雪正猛烈,连宫人们都可以暂得休整,她那样从小娇生惯养的贵族女子,断然不会顶着大风雪回去。何况此处离契成宫甚远,雪不停,她根本不可能回得去。
秦王还是自然地坐到案边,翻着宫人们抬进来的竹简。他想,还是早些办妥朝堂上的事,余下的时间,能带她去宫里最高的楼台看整个秦宫的雪景,那会子,雪也该停了。
“哐当”一声门响,不算大声,于秦王却是震耳欲聋。
秦王眸子深邃,蕴含着若隐若现的期许,不知她尚留在殿中,还是已将她自己关在门外。
转过身去,是另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还不如让刀子似的寒风,把他的心一片片刮碎——殿中空无一人,只余下他自己,还有启伽身上的淡淡余香。
枕头边上是她拔下的钗环首饰,件件是各国送来的顶级货色,皆是他命人精挑细选送去契成宫的。
从前他爱司马启伽纯粹简单,如今他曾深爱的东西时时刻刻剥噬他的心脏。她给过嬴政最完美的爱,不慕王权,不慕身外华物;但如今他该如何困住她他所有的,不过也仅是权力和珠宝。一个女子,不图他这些,还能如何将她禁锢?
唯有权力能使他暂得安宁。秦王坐回案边,蘸着朱砂批阅朝臣的议简。只有心里装满旁的东西,才没有空余去念念不忘。
放下笔,他朝门外喊道:“来人,送司马夫人回去,她应当还未走远。”他还挂心她如何顶着漫天风雪回去!
原来疼爱一个人,真的可以卑微到尘埃里去。倾尽天下,也终有得不到的东西。
四个小太监夹着伞沿正宫到契成宫路上一路小跑,天地间唯有白雪皑皑,和银装素裹的宫墙。
最年幼的那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这可如何是好大王让我们护送司马夫人回去,这一路走过来连个人影子也见不到,上哪儿找夫人去”
自然寻不到。她从正宫出来,便一路寻到医馆去。她不大识得秦宫里的路,又适逢大雪天,能找着医馆全凭她运气不错。
凌太医见她斗篷上沾满了雪,若不是她进门洗了把热水脸,真辨别不出她的五官。凌太医年纪大了,看不得小姑娘一直发抖,他说:“夫人,我替你请个平安脉吧?”
启伽直摇头:“我无事。太医,你快去正宫那边瞧瞧,嬴政他……秦王烧得厉害,你找两个年轻的小太医去,外头雪大,你年纪大了受不住。”
凌太医立刻安排了两个太医往正宫去。
启伽端着碗姜汤,舌头还没捋直,脸上血色未回来,一直哆嗦。她央求道:“您别慌着赶我走,待雪停了我就回去,实在是我太怕冷。”
也是这样一个雪天,嬴政挨了赵王羞辱,召了他却要他立在雪地里,一站就是半个上午。
启伽当时什么也不懂,只会抱着他哭,嬴政吼她也不走。最后她冻得晕了,司马尚才发现她原来是跑来这儿陪嬴政挨冻。
自那以后,她便怕冷。司马尚教她习武,原也是要她强身健体,但每个冬天,她都异常难熬。
凌太医请过脉,沉思片刻,笑言:“无妨,老臣给夫人开些药,夫人回去日日煎服,身子会暖和不少。”
启伽含糊着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