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无路(1 / 2)
寿安宫里的烛火微弱的跳动着,一生动荡的齐文帝握着拂尘,端坐在刻满九字真言的精舍中。他闭着眼睛,嘴里在默念道德经,烛火明灭跳动,气氛诡异。
子时的更已经响了,立在一旁的大太监曹庆开口提醒:“主子,夜深了,该歇着了。”
不过五十五岁,大抵是由于壮年被俘折损了心性,回到大齐后便沉醉修道,追求长生之术,变得不问苍生问鬼神。
他突然睁开眼睛,用手中的拂尘重重一挥,将摆在面前的折子都拂到了地上,“看看这些人都干了些什么!”
曹庆领命将奏折仔细看了看,几个折子都是弹劾定北将军沈宁的,他立刻明白了圣意。
曹庆放下奏折,宽慰道:“定北将军常驻军中,肩上担子重,年纪又轻,什么事都只是图个新鲜。她一个女人去青楼能惹什么事,只是有人借题发挥而已。”
齐文帝大怒:“有人,是什么人,你说说看都是些什么人?”
曹庆理了理案牍上的奏折,看着奏章封面的名字,道:“奴才若是没记错,这些好像都是冯国舅一手提拔的人。”
“他冯骥就差自己没上疏了,他一定是记恨朕削了他的兵权,想着法子要拿办朕的人,朕想问问这大齐到底是朕的江山还是他冯骥的江山!”怒极之下,齐文帝扔了手中的拂尘,曹庆赶紧跪下磕头求饶:“主子息怒。”
“去,马上拟旨,罚沈宁半年俸禄以振纲纪,以后那些什么秦楼楚馆敢接待她的,立刻给朕查办了!”
“奴才领旨。”曹庆出了寿安宫,刚回到司礼监便有人来报。
“曹公公,太傅大人赫连均求见。”
曹庆心绪不佳,不冷不淡地道:“大半夜的见什么见啊,打发回去吧,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
小太监道:“回公公话,小的们早劝过了,可赫大人说有顶重要的事,今夜不见到公公怎么也不回去,他亥时就来了,已经等了几个时辰了。”
曹庆一听察觉事情不对,警惕道:“有人看见他来吗?”
小太监道:“公公放心,小的让他从后门进的,没别的人见过。”
“赶紧带他过来。”
赫连均带着风帽走进屋,身上携了些寒气,小太监送他进了屋,便关了门。
当朝太傅掀了风帽,恭敬有礼地对曹庆做了个揖:“见过曹公公。”
曹庆站起身来扶起赫连均的手,开口道:“赫大人是太子殿下的老师,太子尚需向您老行礼,您老这个礼可是折煞奴才了。”
“赫大人深夜到访,可有要事?”
曹庆见赫连均四下打量,便开口道:“奴才们都在外间伺候,赫大人放心吧,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赫连均神色焦灼,显得十分为难,看了看曹庆却欲言又止,顿了半响终于开口道:“半夜拜见公公实在情非得已,只因家中突然出了贼,扰了安宁。”
曹庆听他话中有话,却不着急,故意道:“家里遭了贼丢了东西,报官便是。咱家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替赫大人抓到恶贼啊。”
赫连均急道:“没丢东西……不仅没丢,还……还多了。”
说话间,赫连均从怀里取出一本蓝皮册子,册子上账簿二字甫一见光,曹庆脸色立马变了。
赫连均将账簿放到桌上,道:“这就是下官家里多出来的东西。”
曹庆目光如炬,却不露声色,反问道:“这东西既然是送到赫大人府上的,赫大人收下便是,找老奴这是几个意思。”
赫连均神色十分为难:“公公知道,下官只是个太傅,这么多年除了教导太子殿下,哪里沾过半分朝野之事。下官猜测如今这些人把莫名其妙的东西送到下官府中,摆明了是想挑拨公公与太子的关系,下官不得已才深夜入宫,来见公公。”
曹庆冷笑道:“他们这把算盘打得倒是精,以为太傅与太子走得近,就想利用太子来对付咱家,只可惜他们不知道……”
赫连均懵道:“不知道什么?”
曹庆敛了神色:“既然想活命就别多问。”
赫连均连连点头,曹庆眸色一转,问道:“闯进府里的飞贼呢,可有落网的?”
赫连均摇摇头:“下官家里的护院哪里打得过那些贼子,不过下人在打斗的地方见到了一块腰牌,公公请过目。”
曹庆一看,这腰牌上刻着一只独眼黑狼,他立马明白了是谁下的手。
曹庆将腰牌收了,心道:冯骥现在权倾朝野,势焰熏天,野心日渐膨胀,看来首揆之位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哼,这只野狼也不会再为太子殿下真心做事了。
“赫大人,你先行回去,到宫里来过的事,对谁都不要提起。家里来贼,就说丢了些银子,数目不大就不报官了。太子殿下那边,由我去说。这次,咱们总要让太子殿下明白,他身边的人到底谁疏谁亲!”
曹庆让人送赫连均出了司礼监,赫连均上了马车,却中途改道,上了另一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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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均随着来人一路疾行,避开众人耳目来到一处极其萧条冷清的殿门外,领路人三长三短地敲了门,大门很快开了。
领路的嬷嬷做了个请的手势,低声道:“赫大人里面快请。”
赫连均闯过走廊,进了一处佛斋,领路人将大门一关,赫连均开启佛龛下的机关,一条密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冰冷黑暗的小室一隅有个人身着中衣瘫坐在地上,赫连均点亮了油灯,灯光映照到那人脸色,他面容透着三分苍白却是惊人一般的貌美。
赫连均一改此前的唯唯诺诺,一把将那人扶起,“殿下,您怎么坐在地上。”
那人似乎回过神来,抬起头,柔声道:“原来是先生来了。”
赫连均关心道:“殿**体羸弱,坐在地上小心又着凉。”
那人咳了咳,惨然道:“我这副身子,恐怕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赫连均心痛道:“殿下放心,老臣想尽办法也会解了您身上的‘绿寒蝉’,您会好起来的,这大齐的万里河山还等着你来治理呢。”
沉默半晌,那人似乎变得有些激动,“是啊,我可不能就这样死了,我死了,不就如了他们的愿吗?”
他抓住赫连均的手,低声道:“先生您知道吗,方才我又梦见母妃了,梦里她一直喊我救她,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那些人勒死。那样好的一个人,死在了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