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诅咒（1 / 2）

江雪祁静静听着——这与达纳和他所说的，又是何其相似。

从沿路牧民们提到婴孩时的反应来看，萨哲扎的猜测与事实，恐怕相差无几。

“我没有亲眼见过哪个婴孩是异种的模样，但异种或许就是人变的，而不是什么狼与牛羊突然长出了人脸，不然他们何以长着隗格人、诃赞人的模样。”萨哲扎道。

“这二者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冯英突然开口道。

“或许这真的是一种诅咒呢？石头带来的诅咒。比如把石头放在身边，就会让人们生出畸形的婴孩。”萨哲扎礼貌地笑道，“诚实地说，萨哲扎并没有信仰，也不相信所谓的神明，可能会不经意间对诸位有些冒犯，抱歉。”

阿克维蒂声音微微发抖：“那么，如果扎努石就是那种石头……”

“这位美丽的姑娘，是隗格人对吗？”萨哲扎悠悠抬起头，看着阿克维蒂那顶隗格样式的毡帽，“你见过那样的孩子吗？”

魏椿扭头紧张地看着阿克维蒂，手心都渗出汗来。不光是她，屋内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把目光放在了这个曾经久居西北的少女身上。

“……”阿克维蒂艰难地张了张嘴，“我见过。”

江雪祁心头猛地一跳。

炉火里的光也陡然晃了一晃，往外扑出了几点转瞬即逝的火星子。

“小的时候，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事。可是就在两年前，我的义父刚刚开始使用扎努石制作武器的时候，”她说得很轻很快，像是每一个字都像针一般要往她身上扎，在被赶着逃离一般，“义父的安达生出的孩子，长着狼腿狼尾。”

魏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慢慢握紧了。

“然后那个孩子被送走了。”阿克维蒂垂着头，“义父说，把孩子送到迎风的山坡下，就会有它的‘家人’来把它带走。”

萨哲扎看着她赞许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小册子，又取出了一支羽毛和一个小瓶子，拧开蘸了墨水，就地记录起来。魏椿握着阿克维蒂冰凉的手，看着这个竟然有些兴奋的西域人，感到一阵没有来由的恼火，可又觉得自己现在做什么都不合适。

“异种真的都是人？”汪停想起自己在兽园里见过的那些笼子里的怪物，感到前所未有的荒唐，“但它们根本不像人。”

江雪祁回想起七夕那晚暴戾的狼人，以及斗兽场上险些至他于死地的霍九，还有那诡谲的笛声，忍不住开口道：“并非如此。”

萨哲扎从笔记里抬起头来，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齐先生，为什么这么说？异种的确较为残暴，且会伤人性命。我听闻大胤修建了斗兽场，异种在里面的表现可是精彩绝伦。”

江雪祁感受到，冯英在紧盯着自己，目光如细针一般扎在他身上。

到隗格时，天已经十分冷了，呼吸间已经直冒白气。宽袍大袖行动本就不便，江雪祁也在内衫外套上了改制后的当地人衣服，厚厚的毡皮包裹在身上保暖，戴上厚绒帽，穿上长靴，走动也都利落了许多。

江雪祁还多戴了一副手套，即便在室内也没有取下，手缩在宽大的手套里握紧了些：“虽然他们很危险，但我与他们打过许多次交道，如果善意地与他们相处，他们也不会对我们抱有敌意。他们可以像狼一样成为牧民狩猎的老师，像鹰一样成为同行的伙伴……”

“齐先生是个善良过头的人。”冯英突然插嘴道，“曾经当面捅了他一把刀子的人，他也愿意再和人家做朋友。”他和皱起眉头的江雪祁对上目光，竟然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牛羊温顺柔弱，靠人庇护长大，又乖乖地被宰杀做成食物。野狼只会在食物不够时掠夺人类，而猎鹰如果被放归山林

，便永远都不会再回到原来的主人身边。那些没有良心的野兽又怎么懂得人的感情？”

江雪祁只感觉胸中气血上涌，却移开了目光，不再出口反驳。

汪停看了看他和冯英，觉出奇怪来。

魏椿却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七夕那日把江雪祁一把带走的那只怪物——那是青鹫吗？

冯英和江雪祁之间本就有问题，也不知他现在突然在发作什么。

“是不是这样……”屋内气氛不对，魏椿开口将话题拉回，“两年前，鹰从西边送来娲石，让隗格人与诃赞人都开始佩戴它，使用它。而这些石头，又‘诅咒’了隗格人与诃赞人的孩童。”

“极有可能。”萨哲扎合上本子，顺着说，“我听闻大胤收纳了许多诃赞人送来的异种。这之中，‘年幼’的是不是很少见？”

汪停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江雪祁抛下了冯英的话，默默思索起来。

“黑色石头的诅咒在四十年前降临，把隗格人的孩子变成怪物，作乱许久后终于渐渐平息，但在两年前再次出现。”萨哲扎翻了翻本子，又抬起头看了几位汉人一眼，“这些石头在诃赞人手里成为了无上的利器，最后他们却还是被聪明的胤人打败，失去了自己的领土与家园。诅咒还再一次地降临了。”

汪停若有所感地看了冯英一眼，欲言又止。冯英冷着脸，没有理会他的视线。

“可不知悔改的诃赞人，还把来历不明的石头供奉在家家户户中，”萨哲扎笑了笑，“因为这是神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