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2)
一块沾了水的帕子拭在脸上,司青半眯着眼,眼隙中,东松俊逸的脸有些苍白,然他见到司青活过来亦并不诧异,就如早预料般。
司青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忽感口中有个物事,司青吐在掌中,方要瞧是个什么物事,东松便接过去,沉在水中浣了浣,方才交还司青。
司青托在手心,定睛仔细一瞧,是块镂空的玉,其中裹着一物,透着琥珀颜色,东松转身往桌案去:“你好几日没进食了,方才店家端来药粥,你可要喝口?”
司青说不出话,因而点点头,而东松正背对我,瞧不见司青点头,许是得不到司青回应,好半响他方回身望司青,懒懒道:“别耍主上的性子了,喝不喝?”
司青重重点头。
东松愣了一瞬:“出不了声?”极快又像是想通,一拍掌道:“也对,好几日没饮水了,嗓子怕是干灼伤了。”
缘由东松的灼灼注视,司青极不情愿又苦于无奈,喝下两碗粥,一碗汤药,与两杯水过后,坐在窗前消食,司青原想起来走一走,可躺了好几日,筋骨早就僵硬了,动都动不得。
东松倚在厢房外的栏杆上,看着楼下来往行人,司青回首望着他,许是司青盯得过紧了,东松察觉她目光,悠悠转头看向她:“我晓得你有许多想问的,不过我挺庆幸。”
司青皱起眉,不晓得他在庆幸什么。
东松咧嘴笑了笑:“庆幸你开不了口,即便你如今挺多事,可至少不烦我。”
东松,还是老样子呢。
司青抄起后背的絮垫子,快准狠朝东松丢去,他险险接住,咧开笑拉了张圆椅子坐过来:“你想问什么?我答还不行么?”
司青伸出一指往杯中沾点茶水,往案上一撇一捺写道:活。
东松将絮垫子垫回司青后背:“其实我也不大清缘故,只晓得温阁主喂你喝下好似是个叫做‘伏六’的药,那药吃不死人,却是个叫人诈死的灵药,六日时日,叫神仙都觉不来脉搏,着实妙得很。”
司青突发了新疑问,他怎的晓得这些?
然司青并未直白问他,沾水的指尖继而在案上写:救。
东松弯指扣了扣司青写的字,道:“我救你的事儿?”
司青点点下巴。
东松道:“我们可是挚友啊。”
司青忙不迭写下,谢谢。
东松面容倏然正色,脊椎亦是坐直起来,定定看司青半响后,呼了口气:“你我之间还谈什么感谢。”
东松起身拧干来条绢子,将桌案上的水泽细细擦去,而“谢谢”两字,亦是被绢子的一挥就,不再留痕。
东松半垂的双眸掩了往日的桀骜不羁,他道,“魔宗叛变,魔族皆是乱臣贼子,是要受千万世人唾弃,上天诸神谴罚,断不得入土为安。”东松微微抬眼:“天帝他应我,若我将你偷出,他便让宁儿入土。”
司青不曾想过君良也插了一脚,司青隐隐见到他润了眼,目光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真挚:“宁儿她受不得苦,她应是护在掌心的珍宝,哪怕是死后,也不该受累的。”
司青望向窗外,一丝如薄薄绸缎的云带落在半空,风一吹,却散了开。
宁儿若有知,也该欣喜了。
夜里,司青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却睡不去,她未将灯烛吹灭,只留它静静在一方小屋里,微弱地亮在幽暗中,有时候,看得黑暗太久了,才会晓得,光亮究竟有多珍惜。
大抵是夜中总会叫人多有感伤的缘故,司青恍恍惚惚想到往昔,司青犹记,在仙界的时候,有一回是春猎,她骑着的大马受了惊,在林中横冲直撞停不下,她本不熟骑马之术,这下变故,便益发不知所措。
千钧一发间,君良骑马追上,五指死死攒着司青的缰绳,指节由泛白至发青,想来自己的马被攒得狠了,倏然嘶鸣,前蹄抬起,君良没留意放手,被□□的马甩出,恰好掉进了布置的陷阱中。
司青亦被摔下马,膝盖磕开血不停流,可她却没觉着疼,按下心慌,踉跄爬至乌黝黝的陷阱旁,想都不想便跟着跳下去。
深渊底,君良花了那张如玉的脸,衣服亦是被勾破了,却不管不顾,只是来擦司青的眼泪,无奈得笑出声:“即便我掉下来了,你也要去传唤人来救我,跟着我跳下来怎么行?”
司青紧紧上前抱住他,将头埋入他怀里:“我没想那么多。”声音低得不知他是否听清了。
“你这样,很会让别人误会的。”
“啪嗒”
司青低头,手中的那枚镂空玉块自她指缝滑出,顺着光滑的被衾滚落在地,磕开了表面,化作薄玉碎片,在橘黄暖色的烛光中,耀耀发光。
司青先怔了片刻,下榻踏入碎片,双指小心捻起一卷裹挟在碎玉中的纸片,缓缓展开,雪白的宣纸上,书下赫然四字:
“任行,莫归。”
司青攥着纸片在掌心如至宝,也不知是何时睡过去的,只是翌日一早醒来,紧握的手仍旧没舍得放开,那条纸片叫她揉皱了,揉软了,司青还是没分开。
任行,莫归。
寥寥两字,竟如此之重,又如此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