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2)
浑噩的黑暗之际,司青不知自己躺了多久,耳边忽的一声炸响,有人正哭着喊:“主上薨了。”是长明的声音。
紧接慌慌张张的侍女来抬她进寝殿,平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什么,大抵是被物,或许是死人的缘故,司青没什么感觉,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暖,嘤嘤啼哭声闹得司青有些晕,她能臆想到,一干面首侍女跪倒在她脚下,泪痕糊了一脸不成样子。
要是温以初呢?他会不会哭?
无上宫的人最数一数二的本事便是唇舌长,少有片刻,司青死了这件事,四海八荒没几个不知道。
众人纷纷往无上宫赶,捻着帕子有模有样地抹泪,更有甚者,跪过来握着司青的手大哭:“主上便安心去罢,素日你我交好,妹妹会入夜祷告,愿主上永登极乐。”
可司青听着声音,并没那么熟稔。
司青素来少有同她们交好,在她们眼中,司青许是那种趾高气昂不屑同流的女人,于是她们也并未主动来亲近她。
纵观四海八荒,她便是那个独一人。
待到里里外外哭了三巡,众人围坐起来,伊始论起司青生平大事。
无非是一些旧事,语气无不惋惜,他们觉着,司青没道理会这么容易死掉。
司青饶有兴味听着他们对自己评头论足,听到尽兴处,门外一声“天帝”,止住众人的口无遮拦,一时殿中寂静如斯,君良他来了。
寂静了太久,司青险些以为周遭都没人,一个什么压在他手腕上,半响久才放开,那头有个冷漠的声音平静问:“死了?”
即便司青死了,她还是能感受到话语中的寒意,她也一下子能听出来,这是君良的声音。
“主上仙逝,望天帝节哀。”苍老是声响司青有些耳熟,有些相似她前些日子伤寒,来替她把脉的那位医仙。
耳边有些窸窣的声响,许是有人坐在她床沿上,他淡淡问:“能救回来么?”
医仙“砰”地一声像是跪下了,道:“臣不才,无力回天。”
“罢了,无妨……”话语到了深处,或作入风的低喃,门外哄然响起哭声,大概是那群人罢,真真哭笑皆收放自如。
“再有喧哗者,便替主上守陵三百年。”君良的声音不大,可门外的一众人却是竖着耳朵听屋内动静,是以,这句话必定不偏不倚能落在他们耳里,顷刻间,纷纷阖上嘴。
君良冷冷笑了两声:“若真情深,三百年又是何妨?”
门外再无动静,司青暗暗替他们捏汗。
司青估着时辰,大抵是入夜了,听烦了一日的哭哭啼啼,夜里便变得格外静谧,甚至静谧得连蛙声都听得格外舒畅,几个侍女将她净身,正衣冠。
司青听闻,主上死后,要由钦天仙择黄道吉日出殡,而在择日期间,无上宫大体都忙着备好棺具,司青有些想发笑,真是喜事丧事不分家。
司青静静睡在榻上,门外守灵的宫人低耳交谈,她听出了零星碎语,其中有称道,两日后要移到无上宫外的殡宫。
这两日倒是没有谁来哭丧,只有几个宠爱的面首来同她相见,也不得说是相见罢,他们只见得到司青,自己见不到他们。
一个硬朗的身子抱在司青身上,哭得断断续续:“主上不是要带子夜去蓬莱么?如今呢?”
蓬莱……
司青记起,那时候,子夜喜欢喜听春浮楼的戏说,闹着要仗剑天涯,司青忽悠过他,要带他去蓬莱闯上一闯。
“主上,您晓得么?东松回来了,他带了川笛的酒,说是当时走的匆忙,现下他特意带了这两盅酒来同你赔罪,你不是一向念着那酒么?”
川笛的酒,真是难得。
四海八荒上有传言,川笛一壶酒,胜过百年春,那时候司青方听说时,心里馋得紧了,央着东松代自己去求酒。
东松,你来得太晚了。
她这一生,终究还是没喝上川笛的酒。
若要称温以初是亘古皎白的月,那么东松便是随心所欲的风,月,只可远观,不可触碰,而风,清扬爽朗,飘荡无束。
说起初起东松,那是一场冬夜,她与宁儿前去子长山踏春,却不慎失散,司青正着急之际,是他背着宁儿缓缓自深山之间走出,浓墨的翠青在他与宁儿身后绘做一道肆意的山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