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仙?二（1 / 2）

阿梨脚步急促，领众人从宋清树院落另一道门走出，穿过片假山水榭，途径浑圆碧池育生菡萏，九曲廊桥笼于水雾茫茫其中，颇为灵动。

约莫行走过半盏茶辰光，阿梨推开扇爬满爬山虎的乌黑木门，回头道：“先生们，玉姑姑就住在这儿。”

宋老爷顾不得其他，面红耳赤着踏过院槛，奔进院里边跑边唤：“姑姑！姑姑你在吗！我有事儿要问姑姑你！”

李怜南和涂鹿跟在他之后进院，四下审视见院落不大，却甚是整洁，规划得当，阴凉处植棵葡萄藤，藤下躺椅轻微摇晃，旁侧石桌上一捧半散瓜子壳，似是方才还有人睡在椅上嗑过瓜子。

内房里响起动静，阿梨小跑过去轻手轻脚推开门，扶出个老妪。老妪素钗白袄，半头银丝拧成道髻，形容苍老但气质脱俗，一身瘦骨窝在宽袖大衣之下，竟生出几分仙风道骨。

“姑姑！”宋老爷喜呼。

那玉姑姑不苟言笑，见了宋老爷也不行礼只平淡招招手，被阿梨搀着往葡萄藤下走过去，宋老爷不吭声，立马跟去。

涂鹿嗤笑轻道：“怕是个凶的，治得宋锦书服服帖帖。”

李怜南白他一眼，半捂上嘴朝向他：“师兄怎不想是宋老爷敬爱长辈？”

“那我也是小九长辈，为何不见小九敬爱我？”

“师兄又在胡说。”

“师兄老实人一个，怎会胡乱瞎说？”

李怜南这时懒得同他胡搅蛮缠，但又通晓他最爱讨嘴头便宜，便一面往葡萄藤过去，一面随口应诺几下。

“如此——小九是敬我？”

“嗯。”

“如此——小九是爱我？”

“嗯嗯。”

......？！

李怜南答完猛觉不对，堪堪乍停脚步，涂鹿在他身后跟的紧，一时未妨，胸膛撞上他背，从前方看去竟是将他整个笼进了怀里的模样。

片刻间，二人俱忘如何呼吸。紧紧挨住的身体——胸膛滚烫，后背绷紧——那其中不曾有半丝间隙，连仅剩的单薄空气都被挤出排净，呜呜咽咽升空，锐鸣呐喊蒸逝。

如此姿势维持几瞬，李怜南回过神，奔赴着往前而去，恍似身后有凶兽洪流咆哮扬威着要夺去他性命。

涂鹿看他落荒而逃背影，其中墨发摇曳生姿，一时心神微漾，蓦然记起义庄中替他梳发时，冰凉柔顺发丝从他指头缝隙里溜过的滋味。

都说十指连心，指上曾捱过的****，亦一道被吃进心窝眼里，只觉感受怪异，脚板发软舌根干涸。

他飞快去追李怜南，和他肩并肩站立。

“姑姑，母亲生我之前曾经诞下过个死婴您还记得吗！”

李怜南耳根竖起认真无比听宋老爷发问，这话自涂鹿左耳涌进，打他右耳流出，过一遍脑子却留不下过多东西。

他明目张胆地去看李怜南，看他凤目茫然，瞧他鼻尖发汗，觑他唇角微颤，察他喉结吞咽——他下意识跟着大口吞一口唾沫，却压不住心头痒意。

李怜南皱了下眉头，眼皮轻跳，涂鹿睁大眼睹他又咽一口津液，忽有个念头攀爬而上。他心如鼓擂地在腹中上蹿下跳：他亦在关注我！

“姑姑！姑姑！”宋老爷一声急于一声。

“咳......”涂鹿一激灵，怪哉，宋锦书炮仗似的吼，却比不得玉姑姑一记偏于孱弱气虚的嗽声。

玉姑姑被阿梨搀着坐进躺椅里，因衰老而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干瘦枯黄的手交叉叠在小腹上，若无其事一下一下点着足尖，身下躺椅就也跟着一下一下慢摇着。

她忽然长叹口气，对宋老爷招手，宋老爷会意后疏的跪下伏在她膝上。一家之主，已是年逾五十的德高望重之人，却甘心跪伏在一个下人身边，当真稀奇。

涂鹿惊奇地听宋老爷从喉底挤出呜声：“姑姑，我不知母亲受了这样大的苦......”

玉姑姑拍打着他的背，腕上带的玛瑙钏铃叮作响，簌簌滚动。她抬起眼，自眼里流下泪，她却浑然不知，只继续拍打宋老爷背板。

宋老爷觉手上微凉，一愣下抬头，见玉姑姑模样而发怔。

阿梨取出块绢帕，揩拭她湿润眼角，她任她擦了，才平静开口道：“我怎么哭了。”

“玉姑姑怕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阿梨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