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娩（1 / 2）

涂鹿上前提了宋老爷走，一把按回他方才坐过的大椅中。宋老爷别扭难受地扭动身子，张开手瞪圆眼想去继续抓水镜边缘，涂鹿掌下用劲，甩出一道金线符纹箍住他，压低声微愠道：“宋锦书！你睁大眼好好看着，不要扰他！”

这个他，自是指的李怜南。

宋老爷面露痛苦，逐渐安分下来。

李怜南生来天赋出众，又极为刻苦自励，因此修为精湛。但下山以来，涂鹿总是护雏般把他护在身后，碰到什么险事都不许他干，他虽不说，却也诸多懊恼，索性这时好歹终于可以帮衬上一点忙，自当是竭尽全力。

只是宋敏敏不知怎的，竟怨气极大。“鸦”乃灵器，成形运作皆需他一身灵力源源不断浇灌下去，宋敏敏怒火冲天，他得花一番劲强行镇压，镇压同时，又隐隐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抗拒。

她是反感的，她不想让他读取她的记忆。

李怜南尝试几次，灵力在她周身游走，她却如同一个刺猬，浑身都是尖刺，完全寻不到该从何处探入。

他有点慌乱，额上布下薄汗，眼皮不住跳动。长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这才有些好受。他稍事镇定下来，混沌里想起从前修炼时遇着的难题。

李怜南手背上的青筋有点凸起，决意把宋敏敏也当作一个难题来解决。而解决难题，最需要的，便是耐性。

索性——他终于找回一些自信——耐性这样东西，他最是有。于是乎抽丝剥茧，轻煮慢烹，刺猬终于熬不住了，在他眼前败下阵来。李怜南松了眉头，挂在鼻尖的一滴汗滴答落下。

找到了，松懈之处。他的一只手从衣袖里抬起，垂直于地面立着，纹丝不动，掌心朝向水镜，水镜中景象翻飞，飞速倒退。

几息，画面戛然而止，在某处猛地停住。

李怜南嘘口气，口唇微白，略喜道：“找了许久，应是她情绪最为动荡之时，刚好让我钻了空子。”

房中寂静，无人答话。李怜南高抬的手臂有丝无力酸痛，他心下一动，忙抬起另一只手，以指为剑，点在关节处，注入灵力，这才暂时纾解困窘。

水镜中画面色彩暗淡，呈一种怪异的青灰色，里头的人影皆被拉得细细长长，人形尽失，除却此处，还有一点不同于方才的，便是镜中人分明张着口在说话，却一片死寂，传不出丝毫声音。

诡异，让人浑身难受的诡异。

“怎么这样？失灵了？”涂鹿皱眉问道。

李怜南沉吟片刻，摇头道：“不是，‘鸦’是好的，只是受宋敏敏情绪波动，才变成这般。”他顿一下，“抑或是说，这段记忆在宋敏敏的心中，本就是该这样荒诞惊悚。”

话音落，房中重陷死寂，鸦雀无声，比之方才更添一分沉重和肃穆。

三人一声不响死盯水镜。

此时镜中出现一幅画面，是个大房间，瞧不出来颜色，一角歪歪斜斜摆了个桌几，桌几上，一把筝，一个小香炉，一个小竹篓，竹篓里露出把剪子，剪子半开，里头夹了根来不及剪断的长线。再看下去，原来长线另一头拖着一个小肚兜。

三人俱一愣，看那肚兜上一针一线绣着字，虽字体颠倒模糊，但仍旧依稀能认出几个，譬如说“平”，譬如说“乐”......

平安长乐！

涂鹿偷觑宋锦书脸色，果见他一脸煞白，脸色极差，似是隐约猜出几分这房间主人是谁。

“分娩。”

李怜南忽道。

水镜中人物无声，但与李怜南心意相通，他自是担任起传达信息的角色。

分娩......

涂鹿心下一动，有丝顿悟，只觉黑雾中晃晃悬起一盏明灯。

再看镜中，房间另一方似是甚为热闹。丫鬟奴婢进进出出，却各自神色慌张，突出的窗下摆一张颇大贵妃榻，四遭都拿厚重布帘子牢牢遮住，几是密不透风。

帘外有一三十来岁贵妇人来回走动，妇人面容姣好，珠围翠绕，但却焦眉苦脸，局促不安。疏忽有一阵风吹过，帘角飞起，只来得及瞥见塌里躺了个肚子鼓鼓，撕心裂肺叫喊的产妇，走动的妇人吓一跳，便猛地揪下帘子，重新捂得严严实实。

妇人边绞手中绢帕边不断走着，时不时瞟一眼帘内，看着婢子们一盆接一盆地接水，换水，面色愈发难堪。

终于，熬了一两个时辰，就在涂鹿将要耐不住性子的那刻，画面中突然转出几分明亮色彩，猝不及防传出一声婴儿啼哭。

“生子。”

这回不用李怜南说，另外两人也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