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1 / 2）

“宋流琛！”涂鹿忽大声叫道，“宋流琛你睁眼看看！你的家族将亡，你的族人蒙难，你的儿子流着泪求你原谅！宋流琛，这三十年，你究竟是如何过来的！当真，一丝线索都未发现吗？！”

红光猛然一震。不多时黯淡失光，泛红单薄纸人自高空飞旋跌落。宋老爷见状，忙不迭膝行去接。他摊开手，怀一颗赤诚惊恐之心，他身下，即是灰黑两道行过痕迹。

宋敏敏落在他掌里，半撑起身子，恨道：“若不是那贼人摄我魂魄，损我记忆，我怎会！怎会如此无用！”

“如此，”涂鹿忽转向李怜南，“该你来吧。”

李怜南见话头突然扯到自己身上，稍事一愣，看看涂鹿又看看宋敏敏，登时醒悟。他起身，走到宋老爷身边，将他扶起，温声劝慰道：“莫怕，我有法。”

宋老爷反一把擒住他手腕：“李先生有主意？”

李怜南料他此时万念俱灰，心生悲悯，想把话说得好听些让他宽心，但刚张嘴，就听那头涂鹿轻笑一声道：“我这师弟，修的乃是‘因果’之道。宋老爷不知，他原有个法宝名唤‘溯镜’，虽不及我家‘长命’威武，但也是个颇为难得的法器，至于用场嘛，你也懂，溯镜溯镜，自可追溯寻忆。”

“如今用在你母亲身上，正是物尽其用！”他朝向宋敏敏笑问道，“宋流琛，你可愿呐？”

宋敏敏低头沉吟，纸人细小，瞧不出她神情，但她如此，分明有所忌惮。涂鹿和李怜南见此，不动声色对视一眼。

“母亲？！”各怀心思之时，一道不合时宜的怪叫刺进众人耳里，是宋夫人。昨日夜里她一直昏着，因此不曾知晓这红色小纸人就是她死了三十年的婆婆，方才侧耳仔细听了几人交谈，才双目震烁地望向宋敏敏。

她愣怔地瞪着宋敏敏，宋敏敏却仿佛再次跌进自己世界，封闭了五感只自顾自低头思索。

宋老爷见她面色有异，又趔趄着爬起，赤着一只脚歪歪斜斜地双臂大张扑来，眼白通红，目有狂色。他一惊，想，完了，夫人疯魔了。

一句“住手”还没喝出口，就见宋夫人堪堪攥住他手臂，用了吃奶的劲一下下往地上磕头。

嗵——嗵嗵——

她尖叫道：“母亲！母亲你救救百灵儿，你救救百灵儿啊！她是你孙女儿呀！是你孙女儿你还记得吗？求你，求你救救她吧！”

真的没法了，经不住折腾了，眼见得一丝希望，要了自己的命，献上自己的心脏也求求你救救我的乖女儿，她才十八，惊才绝艳，母亲你见过她吗？你亲亲她，抱抱她，可不可以也救救她呢？

宋老爷身子剧烈一震，手臂被夫人尖长指甲掐出血痕依旧不所察觉。眼中万物皆不可闻，只可见风雨同舟了三十来年的妻子癫狂发疯的模样。

他心中五味杂陈，觉着这辈子真是不好，摸爬滚打了一生，却对不起自己妻儿，对不起自己族人，真是说不过去。

他悲凉又自嘲地一笑，对着夫人也缓缓跪下，跟着捧起她脏乱狼狈的脸，像当年初识之时那般凑上去，去亲吻她额头。这动作好来年不曾做了，应是有些生疏的，可现下做起来，却像是已被刻进了骨髓里般的鲜活。

宋夫人觉出额上一阵柔软温热，坚硬闭塞的心脏猛地跳动惊醒，她泪眼朦胧，胆怯小心地揪住宋老爷一根小手指，揪得极紧，忽然昂起头眨着眼，委屈嘟囔道：“锦书哥哥，你见到我们女儿了吗？她才，她才这么大......这么大......”

她胡乱却认真地一遍一遍比划出一个襁褓的大小，疏而再也忍不住，瘪嘴大哭道：“我找不到她了！我找不到她了！锦书哥哥，我们的女儿我把她给弄丢了！你把她找回来好不好？你说她才这么小不点的一个，能去哪儿啊？没了阿娘，她可怎么活呀......怎么活呀！”

宋老爷身子一僵，苦楚想，夫人当真疯了！这样一来也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只一味地摩挲着她头发，一下一下地顺着，软声道：“不怕，不怕，锦哥哥去把乖囡找回来，帮你找回来好不好？”

宋夫人在他怀里，泪眼婆娑地半合起眼，用力地点头，旋即如同放下一件心头大事般亘长叹口气，睡去了。

涂鹿和李怜南二人一左一右站在房里两端，各自皱起眉，心下隐隐。

李怜南暗道，真可怜。

涂鹿腹诽，真恶心。

“好！你来吧！我准备好了！”正当此时，宋敏敏打破平静。

宋老爷回过神，单手把瘫软的宋夫人从地上捞起，半拖半抱地移到他方才坐过的大椅，这才暗吸口气，平复情绪，肃容走到李怜南面前，把宋敏敏郑重递向他。

李怜南双手摊成碗状去接，宋敏敏利索一个大跳，骑在李怜南一根指上，通体放光，道：“小道士，你来吧！放手做吧！”

李怜南听她称他道士觉得新奇好笑，也戏谑道：“老夫人，您坐稳了。”

宋敏敏沉默一下，龇牙咧嘴还口道：“我堂堂宋家大小姐，才不是老太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