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守（1 / 2）

等李怜南点头了，涂鹿嘿嘿一笑，擦掌上前，上下打量下宋老爷，揪住他一绺银须，眯眼捻搓一记，腕上用劲，猛地拔下。

“大胆！”宋老爷人老皮松，头上少毛，平日里最为偏爱下巴上这撮灰毛，如今觉出心肝被辣手催去几根，登时自梦里惊出一身冷汗，怒着低吼惊醒。

涂鹿右手翘兰花指夹两根长须，左手按在心窝处，被吓着似的抚胸顺气，瞪眼道：“哎哟吓死我了！宋老爷我这哪里大胆？分明胆子小的很，你还吼我，就更小了！”

宋老爷直吞下只苍蝇般面色怪异，张口几次犹豫着要说话，脸上一阵青白。涂鹿一撇嘴，赌气地一把把揪下来的胡子往他手上塞，一面嘟囔道：“还你还你！不就根长胡子嘛，宝贝死了......还不是为了叫醒你啊，给你家干事儿，拔根胡子都不乐意......哼！”

宋老爷气窒，觉得他做的很是不对，又觉得他说的颇有道理，一来二去沉吟片刻，抚掌挤出笑道：“是我不对，吓着先生，望先生莫恼。”

涂鹿知他吃瘪心底偷笑，但嘴上故作大度，一扬袖道：“算了算了，我这个人哪儿都不好，就一点还不错，不记仇！”

宋老爷攥着掌心两根心肝儿银须，一把老泪心酸，偏还要陪笑道：“是是。”

涂鹿瞥他一眼，咂嘴略不满道：“不过宋老爷啊，不是我说你——”

“什么？”

“你这笑得过于怖人，我虽见识颇广也不曾见你这样笑法的，要不你行行好，还是放过我吧！”

“......”

宋老爷额前落汗，嘴角抽搐两记一时不知是该扬起还是放下。

尴尬之际，李怜南轻咳一声，随意岔开话题道：“宋老爷方才是要斩了夫人？”

宋老爷闻言，感恩戴德深深望他一眼，旋即立马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神色一变，颇为凌厉，四下环顾寻着四仰八叉昏在一把椅上的宋夫人，眼中冒火，怒道：“这毒妇！树儿都死了还要如此残害他尸首！我倒是起了疑，莫不是连树儿自缢都是假的？分明......分明就是她勒死了再给挂到梁上？！”

涂鹿摸摸鼻尖，倒还是个聪明的，虽不是全猜着，但也触着真相十之七八，杀，不是她亲自动的手，不过也差不多了。

宋老爷见李怜南二人敛声沉默，一颗心逐渐沉进谷底，怒火中烧，暴起一声怒吼：“刀！我刀呢！来人我刀呢！我砍死......”

说到一半，手心里被塞进个圆溜溜冰冰凉的沉重之物，宋老爷手臂微沉，话头中断，定睛一看，好家伙，哪来个棘鞭？还火星四溅。

见棘鞭另一头，涂鹿一挺胸脯，大义凛然道：“既是宋老爷如此要求了，焉有不从之礼？拿去吧！把我的宝贝拿去用吧！但别忘了抽轻点儿，给夫人留条命，毕竟我这宝贝好歹也算个神兵，抽死个凡人自是说不太过去。”

言罢，真诚地拍拍宋老爷肩膀，目光鼓舞：“去吧，尽情去做吧！”

宋老爷愣怔，旋即眼中血丝骤起，颤巍巍高高扬鞭，蓄了劲当真扬鞭狠心抽下，他疾声泣道：“毒妇毒妇！若不是你，何故如此！何故如此啊！！”

眼见“长命”穿风带刺呼啸而去，一鞭下去不死也半废，可涂鹿却仍杵原地，面噙讥笑，冷眼旁观。

李怜南身子前倾，一把攥住梨木扶手，几要出手之际忽然瞧见涂鹿神色，猛如遭雷击，堪堪收手。他垂下眼睫。

师兄，到底你在宋清树身上看见了什么？果真如此恨吗？宋夫人果真该死吗？该由宋老爷来做，才算真的惩罚吗？

师兄......我该，信你吗？

心潮翻涌间，闻飒飒风声，狭长火蛇咆哮吞吐尖舌，贪婪兴奋涎水飞溅。宋老爷持鞭，竟一时说不清是他在挥鞭，还是鞭在诱他。只是心头苦楚，强忍一腔泪水，苦水逆流。

夫人啊夫人，何苦？到头了，终还是一句，何故至此？

“长命”将要落下之际，便在沾上宋夫人脏乱一身衣衫时，忽嗡鸣一记，化作缕缕红烟尘屑，须臾没了踪影。

李怜南绷紧的脸上破开一丝微笑，他缓缓靠回椅背，不动声色松开紧抓扶手的双手，觉出手中一片滑腻汗津时不自禁愣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