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1 / 2)
涂鹿点头,忖了下略带犹豫地道:“我适才随便瞧了几下周遭,有些琢磨明白为何你总出不去。”
宋敏敏抬起头,小脸红彤彤地看他,眼里装的是无休止的疑惑和隐隐跳动在瞳孔的愤怒。
“你是被......困在囚笼里了。”
宋敏敏皱眉。
“你是不是明明能走出这义庄,大街上,南阳府任何地方都能去,只是却无论去到哪里,都不见别人?这条街,亦或是说这整个世界,都只有你一个人......一只鬼?”涂鹿一点一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宋敏敏脸色。
果见她脸色逐渐凝重。
涂鹿暗暗点头,继续道:“我们修道的人,能人异士奇多,千百年前就曾有一门派,也曾坐拥一方地界,辉煌过一时。那门派中弟子颇多,然真正得以传承到门内绝技的,每一代绝不出三人。”
“这绝技,如今只道早已失传,不想竟能在这儿重新遇上。”涂鹿微抬下巴,兴致十足,“这绝技有两个名字,雅称唤作‘一方世界’,难听了直接叫它‘十九层地狱’也不为过。”
宋敏敏粉白的脸微微发青,嘴角抿得极紧。
“十九层地狱,独立各殿阎罗之外,是游离在人间的一处鬼界。”
“创这阵法的人本也算个奇才,原是枚散修,无名无姓的人,但生在乱世。那时正是天地大乱,阴阳颠倒之时,鬼门大开,各殿恶鬼受阴气灌溉,禁锢大减,竟一股脑地蜂拥而出造了十殿阎罗的反,十殿阎罗未曾防备,虽齐力将十分之九恶鬼重新捉回,却依旧有少数恶鬼中修为最强的厉鬼顺着鬼门而出,吞食百姓,为祸人间。”
“人族中佼佼者愤起,那时修道的人不比现在多,聚拢了却也快有一万人,一人一柄长剑,齐齐立于长空,也是乌泱泱的一大片。各派子弟虽实力参差不齐,然赤诚之心亦可燃破天际。正当众人前仆后继欲与厉鬼同归于尽那刻,却有一无名散修手举一杵,御剑赶超众人而上。”
“不过眨眼功夫,那散修速度极快,只在空中拉出一道隆隆作响的白影便投身入漆黑鬼影之中,旋即被吞没地一干二净。众人只道他必已葬身鬼腹,熟料自他消失后,那铺天盖地的浓黑厉鬼堆里突然便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一点洁白在黑色中突发光芒,一寸一寸地荡开,被白光照到的厉鬼未来得及有反应就整个消失不见!”
“鬼影幢幢中如同沸水炸开,厉鬼纷纷往四下逃窜,却无一不被白光吃下。如此青天白日,直挂长空三天三日,直至最后一点黑暗被吞尽,白光突发出铮鸣,旋即黯然失色。众人上前查看,只看见空中悬着一柄黑杵,朴实无华,赫然便是那无名散修手中所拿!只是这以一人之躯救世避灾的散修,已杳无音讯。”
涂鹿说完,长长叹口气,见宋敏敏听得呆滞,满意地接着道:“后来这杵被散修一挚友所要回,那友人本就熟悉他的道法根本,琢磨了个几十年,终于让他破解杵中所含层层法阵,融合自己的经验,重新改良创下新法,称作‘一方世界’,终仗着这法阵,成一派开山祖师。”
宋敏敏突然打断他,“降厉鬼的,来关我?”
“呃......”涂鹿瞟她一眼,发现她面色极其难堪,咳一下,正色道,“我也奇怪为何要拿这厉害的阵法来困你?按理说,这阵法应是早就失传了的,无故莫名出现在这儿,况且......”
涂鹿又瞟她一下,见她依旧一脸“不可置信,几乎捶胸顿足,哭天抢地”的神情,宽慰道:“摆这个阵法累得狠!吃力不讨好的,你这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厉鬼,不过一个小姑娘,奇怪!奇怪!”
宋敏敏眼中一亮,瞳孔放光地两步大跨上前,赞许地踮脚拍拍涂鹿肩头,道:“说得好!说得好啊!你说他想这法关我干嘛呀!我在这儿......啊,对吧?又是吃又是喝,玩的,躺的样样不落,费那劲把我关着,又不打我骂我折磨我,奇了个大怪了!”
宋敏敏掰着手指,说到“折磨我”时尽心尽力地详细列举下了方法,譬如火烧凌迟,剜舌剔骨等等等等,听得涂鹿更是叹服连连,没想到是同道中人啊!连说起酷刑来都大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是啊,为何如此做法呢......”涂鹿眨下眼,心底却有一个事实藏着,未与宋敏敏说起。这事儿便是——那“一方世界”他从前在魔族时也曾有所听闻,确实颇为有趣,只是当时青童是怎么跟他说的?
嗯......啊!说这阵法霸道,一旦被关进去了,不死也得脱层皮。涂鹿挑一挑眉,漫不经心从宋敏敏脸上看过,红粉细白,生龙活虎,能说会道,实在不像是被脱过皮的样子......
猛地想起什么!涂鹿抬眼大声问:“你是怎么见到我的?”
宋敏敏从“鞭笞,下油锅”里回过神,一时转不过舌头,愣愣地反问:“你说什么?”
“你不是被关进去了吗?不是见不到人吗!那我们......”
宋敏敏的眼一点点撑大,脑里似有根弦崩裂,有震天撼地的嗡鸣,扰得她再也听不见涂鹿说下去。
“出来了?出......出来了......?”宋敏敏缩起身子,痉挛似的颤抖。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突然呼啸而来,直直扑打上宋敏敏面门!她猛地抬头,却睚眦欲裂——面前义庄,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涂鹿!一个大活人,眨眼间凭空消失在她面前!
宋敏敏呆滞地仰视头顶大红灯笼在风里咯吱——咯吱——地晃。
她看了许久,直到脖子僵痛,终于生机全无地慢慢蹲下,双臂环抱头颅,带了哭腔小声呜咽:“怎么会......怎么会......救救我啊......谁来救救我啊......不要丢下我啊......”
这呜咽幽幽荡荡,恍似寒鸦啜泣,只是再也无人能够听闻。
因为此刻的涂鹿——就在他问出那个问题的瞬间,刹那间四下风起,义庄大动!庄内的棺材疯了一般自发剧烈抖动起来!
乒乒乓乓地猛响!
疏忽风来,阴气森森的寒气自脚底攀爬而上,须臾间顺着皮肤毛孔钻进骨缝,流进血液,全身酸麻胀痛,迫得他痛苦地合上干涩出泪花的眼。
耳听的寒风阵阵,鬼泣般咆哮,涂鹿不敢动弹,只能一动不动地僵直立在义庄堂内,把怀里的李怜南往自己身体揽着,直到他的脸整个蒙在自己胸口方止。
顷刻,风声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