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2）
余承芮还举着勺，手足无措地望向哥哥。
“没事儿，冬天衣服厚，烫不着的。”童景熠把人按回椅子上，夹了块肉给他搁碗里，“吃你的，待会儿出来说句对不起就行。”
孙琳也笑着安抚：“刚才我声音太大了，没吓到你吧？”
余承芮摇头，喝了口汤。
孙琳显然要比余承芮紧张得多，她不再吃东西了，视线频繁地投向主卧。童景熠猜测，或许是因为姚褚是她喊过来的，所以出了这样的小插曲，心里难免有疙瘩。
十分钟后，姚褚穿着一条卡其色休闲裤走出来。
“这裤子……你们俩身高差不多，还挺合适。”孙琳擦擦手，走过去，伸手要接他手里的纸袋，“现在洗净烘干，很快就能穿，别担心。”
“不用，我回去自己洗就行。”姚褚说。
孙琳不同意，硬要拿过来，姚褚不敢跟一个孕妇拉扯，把袋子放到身后，坚决道：“真不用，孙阿姨！”
“哎呀，你们小孩子不懂，这会儿才好洗！”孙琳倾身要抢。
眼看着就要没完没了，童晖开口对孙琳道：“让他拿回去自己洗就行了，先吃饭。”
孙琳尴尬地收回手，笨拙地挪回自己的位置。她怀孕马上满七个月了，四肢和脸跟过去相比，没有胖多少，因此身体中间凸起的肚子，就更加显得巨大可怖。她坐下来时，童景熠刚巧抬头，目光略过孙琳，很快就移开了。在街上遇见孕妇，童景熠也从来不敢多看，他总觉得孕妇跟正常的人类完全分属不同物种，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并非厌恶，而是恐惧，害怕一个不小心，她们就要出问题。
三人陆续重新落座，涮锅再次沸腾起来。兴许是刚才的事情让孙琳感到了尴尬与愧疚，她频繁地给姚褚夹菜，直径8寸的碟子，短短几分钟就已经堆得又满又高。姚褚不停地开口道谢，连番鞠躬。孙琳只说：“别客气，使劲吃。”来来往往，不厌其烦地客套。
童晖插不进话，似乎也不想开口，独自专注地吃饭，细嚼慢咽，淡定如山。他起身盛汤的时候，童景熠上心多瞧了一眼，他手上的疤痕已经浅到了几乎看不出了。童景熠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向周围的人解释那道伤口的，他更加不知道，孙琳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到底了解到了何种地步。
吃饱饭，思想在脑中随意地穿梭一阵，童景熠有些无所事事。这桌上的氛围实在太诡异，除了孙琳跟姚褚，没人说话，各自忙各自的。他觉得闷，目光转来转去，便又投到了余承芮的身上。
这小子恢复力惊人，跟姚褚道过谦后，似乎已经彻底忘记了刚才不小心弄脏别人裤子的事情，吃得脸颊鼓起，无比忘我。
他饶有兴致地看了许久，觉得小东西不仅顺眼，还让他顺心，十分舒坦。挤在喉头的不爽之气，渐渐得以消散。
饭后，几人都伸手主动帮忙收拾餐桌。在孙琳眼中，姚褚尚且算是外人中的外人，因此两人难免又客气了一番。姚褚拿抹布，孙琳不让，姚褚非要帮忙，孙琳让他去坐着看会儿电视。
“又来了。”余承芮仰头跟童景熠用口型交流。
“别管。”童景熠用手指戳他的发旋。
余承芮一跃而起，攀着哥哥的胳膊往上爬，挂在肩膀上，也伸手去玩儿童景熠的头发，童景熠嘻嘻哈哈地来回躲。兄弟俩旁若无人，玩得挺欢快。
饭厅里吵吵嚷嚷，间或夹杂几句嬉笑与聊天，乍听上去，和谐而美好。
孙逸阳原本端个不锈钢盆在收拾碗碟，收到姚褚那份儿的时候，突然就像泄了气似的，猛一撒手，钢盆“咣”一声，砸在了黑色大理石桌面上。
孙琳原本站在厨房门口笑着跟姚褚说话，闻声扭头看向自己的儿子，问：“怎么了？”
孙逸阳答：“没注意，溜手了。”
“没伤着哪儿吧。”孙琳唠唠叨叨地走过去，“这桌子你童叔刚买回来没多久，爱惜点……”
孙逸阳一口气憋在喉头，不上不下，无论如何都捋不顺。他立在一旁，低头望着挺个大肚子忙忙碌碌的亲妈，心中五味翻涌。
“妈。”他压着嗓子开口，“你去休息吧，我们这一帮人，哪个不能洗碗拖地。”
孙琳手上动作不停，也没说话。
孙逸阳呼出口气，突然出手，拿过桌上的盆，预备转身时，姚褚上前道：“给我吧。”
“不需要。”孙逸阳推开他的肩膀，进了厨房。
童景熠一瞧气氛不对，正要跟过去说句话，不料姚褚先开口了，说是要走。
“再住一晚吧，时间不早了。”孙琳挽留道，“待会儿还一顿水饺，吃过后一起看春晚，明天睡饱了再走，我们家不兴走亲戚的，你放心好啦。”
童晖却说：“不想呆就让他回去吧，我去热车。”
孙琳似是有些生气，抬高声音道：“大过年的，他还是个学生呢，哪有一个人过年的道理。”
童晖叹口气，没接茬。
“哗啦！”
厨房里传出碗碟破碎的响声，饭厅里的几人俱是一愣，随后孙逸阳阴沉着脸走出来，低声道：“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孙琳脸色略微难看了些，“逸阳，你不是那种胡乱闹脾气的人。”
这话一出，童景熠觉得自己的衣服兜不停往下坠。他低头看，余承芮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无声道：“是你。”
童景熠瞪了他一眼，将手指竖在嘴巴前，示意他闭嘴。
余承芮吐吐舌头，抓着哥哥的衣服往后挪了两步，远离战场。
“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三个，到底什么关系？”
孙逸阳是背对童景熠站的，所以这话必然没有针对他，而是在询问的自己的亲妈、继父，以及外人姚褚。
童景熠想救个场，但他发现，自己似乎没得选择，该说清楚的事情，终究要说清楚，没有什么秘密能瞒住所有人。
“那条裤子，确实非常合适，合适得简直不像童叔自己的衣服。”见他们都沉默着，孙逸阳继续说道，“款式、品牌，都是年轻人的喜好。”
孙琳不自然地绞紧双手：“那是我买来要送给小姚的，逸阳，你想太多了。”
“那为什么童叔说是他的？”孙逸阳质问道，“你们各自撒谎前，都懒得事先演练一下么。我知道，自己的猜测，逻辑并不严谨，但你们，的的确确有问题，对吧？”
“逸阳……”孙琳再次开口，但后面的话被童晖打断了，他说：“本来想等到你结束高考再说的，但既然你问开了，那我们也没有理由继续瞒着。”
孙逸阳摊开双手，示意他继续。
“我跟你妈，已经离婚了。”
“……那他到底什么身份。”孙逸阳短暂地愣怔，随即望着他，伸手指向姚褚，“你们都离婚了，我妈还替你尽心尽力地照顾这位你资助的贫困生。”
“孙逸阳！”孙琳吼出声，“说话时要尊重别人！”
“我哪里不尊重了？”孙逸阳笑着坐到餐椅上，连连摇头，“不光是离婚这么简单吧，我总觉得不对劲，但只能靠不断地猜测和试探，去寻找答案，没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红着眼眶仰起脸，环视面前站着的三个人，“离婚就离婚啊，又不是第一次了。当初离婚，我也是支持的，一回生二回熟，如果认为相处起来有问题，离就是了。但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是不是？”他转头将目光投向童景熠，“你应该很清楚，对么？但是却一直在帮忙隐瞒。”
余承芮抢先道：“我哥什么都不知道啊！他把你当亲弟弟看，对你很好，你不能这么说！”
孙逸阳点头，“对，大家都对我很好，所以没有一件事肯主动找我商量。无论是要孩子，还是离婚，或者别的什么事情。美其名曰，对我好，或者替我考虑。”
“他们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童景熠尽力解释道，“但绝对没有恶意，也没有忽视你的意思……”
“你现在开始替长辈说好话了？！”孙逸阳大笑一声起身，眼含愤怒，伸手直指童景熠的眉心，“你是最没有资格开口的！当初我妈也是百般讨好你！每回说要过来，她简直像招待外宾一样用心，提前列菜单、采购，打听你爱吃什么，能吃什么！你呢？！永远都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你的模样！你知不知道，家里总会因为你的事情起矛盾！我真的早就受够了！”
童景熠脸上充满惊愕，但没有生气，面前这个十七岁男孩子的咆哮，句句在理，他不觉得有问题。或多或少地，他其实早就已经感知到了孙逸阳的不满。
“是的，你说得很对，所以现在我有一些后悔了。”他抿嘴微笑，胸腔却逐渐发紧，“……希望你能保持冷静，很多事情，不只是你我看到的那样。”
“确实不是。”孙逸阳赞同地点头，忽又自嘲般叹气，“就像你的亲爸，跟他资助的学生已经住到了一起，搞不好还发展出了更亲密的关系，而你这当儿子的，依旧兢兢业业地努力撒谎，不肯跟我们透露半句？”
他轻而易举地道出了发生争论的根本所在，但童景熠并不惊讶，他知道以孙逸阳的双商，搞清楚那件事不会花太久，他只是好奇对方知道的方式。但很显然，眼下的状况，没有给他机会去探究。
孙琳难以置信地望向童晖：“之所以痛快地同意离婚，是因为小姚？”
“不是。”童晖的语气坦诚得不像样。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温和老实人”的气质，以至于平时没多少人会把他往太差劲的角度联想，除了亲儿子童景熠。
孙琳看向他的眼神里，依旧是满满的信任。她微颤着嘴唇，说道：“裤子，是你买来打算走的时候，给他带着的吧？不过，这些我都无所谓的，过年给聊得来的年轻人买件小礼物，再正常不过了，这个没什么可说的。”
孙逸阳在旁冷冷嗤笑出声：“妈，你真是太天真了，他们互相送过的礼物，远远超出你的想象。我猜，有些东西，说出来他们都会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