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余承芮没有手机,但随身戴着一个有定位功能的运动手表。看地方,是条距离他们小区挺远的小吃街,童景熠循着位置找了过去。时值暑假,街上食客人头攒动,余承芮的落脚点时时变化,两人跟打单机小游戏似的,你追我赶,可愣是没能碰上面。
“这破玩意儿实时更新速度忒慢!”童景熠坐在一家小吃店外,气急败坏地吼,“臭小子!”
白骁恺要了份肠粉,推到他面前,“先吃饱再找,一个小孩儿能折腾出什么来,反正有定位看着。”
童景熠拆开桌上的纸巾包,抽出张湿巾贴到额头上,呼出一口热气,仰头继续刷新手机上的地图页。
见他不发一语,白骁恺又道,“前后两个出口都有警察帮忙找,你也别太担心,我看那路线优哉游哉的,全是评价不错的店,搞不好人家是在享受生活。”
“如果是那样当然更好。”童景熠起身,“他那帮不怎么样的亲戚,最近打电话联系我,说想聚一聚,让长辈看看余承芮过得好不好,我给拒绝了。别的没什么值得怕的,怕就怕这个。”
白骁恺不知道余承芮家里那些事情,只能匆忙将肠粉打包,继续跟在童景熠屁股后头见人就打听。童景熠平日里实在不像个称职的监护人,对待余承芮的态度散漫得很,如今操心起来,倒是让白骁恺大为惊讶。
“你现在仿佛一个称职的老父亲。”白骁恺试着开玩笑道。
“老父亲算不上。”童景熠头也不回地说,“我可是监护人,虽然不算用心,但总不能在我手里丢孩子。”
“用心啊,怎么不用心。”白骁恺站到他身侧,歪头打量,“你眼神儿怪吓人的。”
童景熠顺着他的话说:“我得缩小光圈,增加景深清晰度,扩大搜索范围。”
白骁恺噗嗤一笑,举起手机,转身冲迎面路过的一个女孩子问:“妹妹,见过这小男孩儿吗?”
对方摇了摇头走了。
接连问了几波人,都说没见过,童景熠心里着急,脸上渐渐显出一些惊慌失措来。
“一个大活人,难不成平地蒸发了?”出声发颤。
白骁恺没心思继续开玩笑了,他猜测,搞不好那手表已经不在余承芮身上了,如果换了个人戴,他们这帮人基本要扑个空。不过看童景熠脸色差劲得很,白骁恺不敢随便开口跟他聊,只能用手机跟那头帮忙找孩子的片儿警讨论。
晚上八点多钟,街上的人流量几乎到了顶峰状态,他们在油腥气跟烟酒味道里,艰难地找过了整条街的三分之二。
“这定位好一会儿没变化了。”童景熠紧张道,“可为什么过来就是找不着他的人呢。”
白骁恺揉搓着鼻头,谨慎道:“或许是不小心丢了。”心说,你只是关心则乱,脑子没往这上面想。
童景熠“啊……”一声,又道:“那为什么会丢呢。”
这问题,白骁恺不好回答,他又没开天眼,怎么会知道。
幸而没多久,分管派出所传来消息,说是在街头一家店的监控摄像头里,看见孩子了,这会儿正派人过去追。
“我就说吧,绝对没事儿,你以为演电影呢,没那么邪门的。”白骁恺舒了口气,轻松道。
童景熠捂紧耳朵脚下加速:“一般这么说的,都出事了,你闭嘴保持安静。”
白骁恺立刻举手捂嘴,手腕上挂着的打包袋被撞得哗啦啦作响。
两人在小吃街尽头的警务室又等了将近一个钟头,总算等来了满脸脏污的余承芮。他手上那运动手表的确已经没了,书包斜斜地挂在肩膀上,灰色的五分裤染着大片的油渍。虽然狼狈,可状态居然挺不错,眼神里洋溢着兴奋。隔着窗瞧见童景熠,愉快地挥手。
“哥!”
童景熠推开门冲出去,拎起他的衣领,把人拽到警务室后门附近的小胡同里。
“你去哪儿发疯了?!”
余承芮喜气洋洋打算开口的嘴角卡在中途,僵住了。
“没,没去哪儿啊……”余承芮低头盯着脚面说。
童景熠一屁股蹲坐到门台上,喘着粗气道:“手表呢?”
余承芮在短裤口袋里掏了一阵,掏出些碎烂的零件,小声说:“刚跌了一跤,摔到河边的水泥扶手上去了。”
童景熠闭了闭眼,起身,又把人给揪回了灯光明亮的地方。余承芮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像只小鸡仔,两手捏紧裤缝,哆哆嗦嗦笔直笔直地站着。
“下了公交后都做什么了?”
“追人去了。”
“女孩子啊?”
余承芮摇头:“有男有女。”
童景熠啧一声:“到底谁?”
余承芮嗫嚅道:“梁桁哥呗,还有一女的。”
童景熠眉心一紧:“你有毛病啊,你追他?!”
余承芮噘着嘴扭头。
“吃饭了么?”童景熠放轻语气问。
“……没有。”
童景熠又一阵火气窜上来,指着余承芮吼:“没救了!”
“吃饭没那个重要!”余承芮大着胆子开口,表情严肃,“那女的还挽他胳膊呢,搞不好他们在谈恋爱,我有义务有责任把这事情弄清楚。”
童景熠气笑了:“他谈不谈恋爱干你什么事儿?!还责任?义务?我看你就知道个屁!”
余承芮深谙童景熠的脾气,知道他过了这一阵儿就能熄火,于是继续勇敢地反驳:“我当然知道屁啦,我是人嘛。”
童景熠伸出手指,连续地戳着余承芮的脑袋,说:“要上初中了,不起了是不是?这么些年,就跟我唱反调进步最大!”
余承芮摇摇摆摆的,像个拨浪鼓,他老成道:“我这是为了你才去追的啊。”
“劳您大驾,在下不需要。”
“我班主任追你,你又不喜欢,还有那么多女孩儿喜欢你,你一个都没理。”余承芮仿佛那相亲角里热衷婚介的小老头,面上带着些惆怅与焦虑,“那你要怎么办啊!难道跟我老妈一样,到三十多岁才找对象吗?”
童景熠服气地给他作了个揖:“您可以,您直接民政局上工得了。”
余承芮蹲下,抱住童景熠的脚踝,央求道:“哥哥,你为什么不跟梁桁哥哥当好朋友了?我都跟那个跑第一的当朋友了啊,开学还在一个初中呢,你就跟梁桁哥哥和好吧。不然,你都成孤家寡人了。不交朋友,不找对象,不爱出门,不喜欢运动……”他掰着指头数了一阵子,绝望地大喊:“这样就没几个人会关心你了啊!”
小孩儿情绪饱满,一派演歌剧的架势,引得童景熠哭笑不得。
“你以为做慈善呢。”他揉搓余承芮的头发,“我虽然没对象,可同事跟朋友还是有的,这大夏天的出门运动,多热?会中暑的!”
余承芮叹口气,盘腿瘫坐在地上,面带失望道:“大人的理由太多了。”
童景熠捉着他的胳膊,把人提起来,“这句式同样适合你。”
“咱们情况不一样,得换角度客观看。”
“你先把初中政治课上完,再来跟我谈客观。”
“嗨,真没办法……”
兄弟俩就此顺利和解,继续探讨着找对象交朋友的话题回到警务室。连带白骁恺一起,三人跟警察道过谢,离开了小吃街。
白骁恺虽然跟童景熠混得挺熟,也深知对方的性格,可刚才那副生气暴怒的模样还是头一回见,被吓得不轻,一路上连个玩笑都没敢开,到了小区门口,把人放下,留了句“别打孩子”就着急忙慌地掉头跑了。
“估计有段时间不会再来了。”童景熠笑呵呵地冲车屁股挥挥手,转头对余承芮说:“吓破胆了。”
余承芮背起书包,边走边道:“他人还不错。”
童景熠笑着把小孩儿桌回来,“先去诊所给你看看伤。”
“男子汉,有点儿伤怕什么。”余承芮不去。
童景熠:“你不看牙医,还有情可原,你连个诊所都不敢去,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男子汉?”
余承芮哀怨地看了看童景熠:“那好吧……”
他膝盖跟手腕上擦伤了,几块表皮翘起来,虽然只有薄薄一层,也没流太多血,可看在童景熠眼里,还是浑身起鸡皮疙瘩,觉得吓人。诊所医生捏着棉球给伤处消毒,疼得余承芮龇牙咧嘴。
“嘿嘿,什么男子汉,看来还是怕疼。”童景熠揶揄道。
余承芮哪有功夫理他,上了药,贴好纱布,又被医生耳提面命地叮嘱了几句,郁闷得像晒蔫儿的小绿叶。
等出了诊所,走进楼门,他才嘟嘟囔囔地开口说:“费劲,还不如就这么回去,几天就……”
话没说完,他成长中的小身躯就被童景熠两手一捞托在了怀里,跟坐上了摇篮似的。
“哥哥?!”
“闭嘴!否则我可撑不到家门口!”
余承芮长到十一岁这么点儿大,还是头一回享受此等高级待遇,恍惚间有些分不清是童景熠手法不稳还是自己过分激动了,总之,一路晃晃悠悠、浮浮飘飘地回了家,连在门口被童景熠放到地上都有种腾云驾雾的错觉。
“哥哥,你真好。”他坐在玄关那的小木架上,拖着两腮一脸纯真,对正在换鞋的童景熠说。
童景熠点头:“你知道我好就行,以后不准再玩儿什么失踪、跟踪那一套了,知道么?”
余承芮眼珠子一转:“这也得分情况。”
“分个屁!”童景熠火气窜天,“甭管对方是谁,甭管你认不认识,都不准独自去冒险!”
“知道啦。”余承芮起身走到童景熠身边,倚靠着他的胳膊说,“哥哥,你明天再那么抱我一回行不?”
童景熠没应声,乐不可支地走了。
翌日,余承芮照常早起去道馆上课。出门前买了早餐搁在桌上,他知道童景熠周末多半会睡个对点,因此也没去喊人起床。结果到了中午,他大包小包地回来时,童景熠竟然还在睡。余承芮站在床边,推晃童景熠裸露在外的肩膀,“哥,吃了饭再睡吧。”
“嗯……”人依旧没动。
余承芮举起鱼袋子搁他头顶摇摆,大喊:“起床啦!!!”
腥味迅速散开,童景熠紧闭着眼起身,旋即脱力般躺回去,虚弱地吐出两口气息。
“鱼处理好了吗?我可搞不定。”
“当然,就等你开锅下厨了。”余承芮转过床尾,拉开窗帘。
童景熠仍旧闭着眼:“昨天冰箱里还有份菜没吃,你微波炉加热下,我一个钟头后起床。”
“你说话算话哦。”
童景熠在床上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