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梁桁是八月中旬回来的,到家的第二天就收到了老大一个纸箱,童景熠寄的。
“这小子,一个钟头的公交车程,非得找同城快递,宅成神仙了。”他嘟囔着用美工刀划开透明胶带。
“什么东西?”梁蘅探过脑袋。
梁桁一顿,接着便立刻合上了箱子,把梁蘅推走,“写你的作业去。”
梁蘅稳稳站牢,兴奋地一把拖过箱子,打开。
她翻了翻,困惑地望向大哥:“这不都是你的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么?嗯?摄像头?不是已经送出去了,怎么还给还回来。”
“我哪知道。”梁桁抱起箱子走进卧室,关上门。他打开攥在手里的便签纸,就四个字——谢谢照顾。
退了家庭群,给他转了笔钱,如今连他的东西也全都寄了回来。
绝交的意思?梁桁躺在床上叹气。
当天在饭桌上,徐春阳支支吾吾地把先前买衣服时的事情说了。梁桁没来得及开口,倒是梁山先发了火,嫌徐春阳做得太明显,不应该拉童景熠加群,买什么不好,非得去买同款衣服。
徐春阳不服气,反嘴把梁山骂了一顿,骂完拉着梁桁说:“你找个机会跟他聊聊,我哪能想到他那么敏感的。”
“人家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你让他去找不痛快吗!”梁山撂下筷子,叹了口气。
“那能怎么办?”徐春阳搡他一拳,“你儿子可是喜欢那孩子喜欢得不得了,我看不错的。”
梁桁哭笑不得:“着什么急,我这还没开始呢,你们倒先努力过头了……”
徐春阳恨铁不成钢:“别以为找男朋友多容易,比找女朋友难多了!我跟你爸哪会不着急!”
梁桁捻起枚花生米丢嘴里,说:“你们就别操心了,人五六十岁的都还在寻找真爱的路上呢,我才多大。”
“你早早地找一个,安定下来,这样也安全,到四十多岁再去领养个孩子,好给你们养老。小毛可是个女孩子,总不能反过来照顾你这大哥,我跟你爸年纪也不小了……”
“妈……”梁桁打断徐春阳的话,“再等等,等我工作室情况好起来,咱们再聊找对象的事情,好不好?”
徐春阳欲言又止,最终满面愁容地点了点头。
梁蘅在旁端起碗喝汤,整张脸埋进去,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话题虽然结束了,但梁桁心里的确不怎么痛快,吃过饭便收拾东西开车回工作室去了。
他是在高一时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的,升到高二后,他就找父母坦白承认了。意外的是,他们没打也没骂,甚至主动买了心理书籍去学习这方面的知识。但梁桁看得出来,自己让他们失望了,不仅失望,还时刻充满着担忧。
梁桁的学校是寄宿制,每个周日下午返校前,徐春阳总要反复检查他的书包,看看有没有带好安.全.套,还必须得是信得过的好品牌。
“我不会随随便便找人玩儿的!!”梁桁以前脾气很差,总这样吼她,但徐春阳依旧笑容满面,丝毫不见生气。
“喜欢之前,可要看准人家是不是圈子里的人,不要玩强迫那一套。”
“就算在一起了,无论关系有多亲密,也必须先去体检。”
这种话说得多了,梁桁也渐渐不再有什么反应。因为徐春阳就是这样,过分坦诚,很少拐弯抹角。
升入大学以后,梁桁慢慢体会到父母的心思,说话做事圆滑起来,棱角越来越少。碰到意见无法统一的情况,他多半会选择闭嘴。
退让是解决家庭战争的最佳办法,梁桁不希望因为自己那点事情,破坏家里一贯热闹的氛围,何况他还有个青春期的妹妹。
回到工作室,他暂时也无事可做。在外边呆了接近两个月时间,同事都需要休息。梁桁在沙发上躺了半个钟头,摸出手机,把之前拍的土拨鼠视频发给了童景熠,顺带留言说:“感觉已经不是土拨鼠了,这油光水滑的。”
不过童景熠没有回复,一分钟没有,五分钟没有,十分钟,半个小时,始终没有。
窗外渐渐染上橙红,夕阳落山,夜晚来临,梁桁把手机锁了屏,睡着了。
童景熠正忙得焦头烂额。他最近做了个小企划,探讨十八岁青年人的社会意识。说小,实际上也不小,这个方案是小组做头脑风暴时,他随口一说的东西,结果张媛认为很有意思,让童景熠做份简案出来,报请老大批准。
“我又不是搞策划的,也没学过。”童景熠满脑门子官司,“你们拿去做得了。”
张媛脸上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猛敲他的额头,“你这地方是不是进水了?”
“没有啊。”童景熠握着笔埋头弄稿子。
张媛恨铁不成钢:“大多数学校里的专业,并非没有用,它们的用处,多半体现在长久的工作中,特别是当你达到最理想的状态时。”
“嗯?张老师继续。”童景熠头也不抬地说。
“你的社会经验,跟你这张脸,倒是一模一样。”张媛伸出食指,挑起童景熠的下巴,满嘴啧啧声,两眼色眯眯的。
童景熠无辜地眨眼:“说我嫩嘛,我接受。”
“现在好看的男的,是不是都没包袱啊!”张媛大喊一声,随后压低声音对他道:“好好做方案,争取让老大眼前一亮,脑子这东西,可是别人羡慕不来的,懂么?”
“你不是说我脑子进水了?”
张媛猛拍一把他的后脑勺,说道:“好了,现在没水了。”她打开电脑,帮忙建了个新文档,端走那堆纸稿,捉着童景熠的手按到键盘上,“来,开始吧,宝贝儿!”
童景熠懒懒散散地戳了两下鼠标:“给我发个基础模板,大姐。”
张媛开心了,抱着他嘬了一口,神采飞扬地跑回了自己办公桌。
童景熠搓搓自己裸露在外的半截胳膊,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张媛是位相当稳妥的前辈,一并发给童景熠的,还有几份加起来多达数万字的电子资料,几乎都跟童景熠那个主题相关。
事情准备到这份上,童景熠也只能尽力去做了,否则对不起人家的用心良苦。只是,这一尽力,当天半个晚上的时间就无知无觉地过去了。等他再从那堆资料里爬出来,时钟已经走到了夜里九点钟,办公室里除了他跟张媛,其余同事已经下班了。
“完了完了完了。”童景熠坐起来,匆忙地收拾了桌面,关电脑,跑进休息室。余承芮抱着他的手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
跟张媛告了别,他抱起余承芮,打卡下班。
回去的车上,余承芮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对童景熠说:“有土拨鼠。”他睡眼惺忪地掏进童景熠的口袋,拿出手机,“梁桁哥哥发土拨鼠了。”
“是么?”童景熠接过去一瞧,屏幕右上角显示就剩半分之三的电了,他不舍得再用,担心待会儿下车没办法付账。于是重新把手机塞回了口袋,对余承芮说:“闭嘴睡觉,明天再看。”
余承芮点点头,抓着他的衣袖,重新进入了梦乡。
到了家,安置好余承芮,童景熠简单冲过澡,又躺到了阳台的藤椅上。最近空气质量不错,偶尔能透过窗看见一两点微弱的星光,体验还算舒适。躺了没几分钟,他稍稍遗憾地捻了捻手指,转身拿起杯子,喝了口白开水。
虽然忙,但童景熠几乎没有再抽过烟。他原本就对这东西没有瘾,当初开始接触,不过是抱着些叛逆与虚荣的心态。现在,虽然仍旧叛逆仍旧虚荣,但在性格中占比大幅缩小,没办法再左右他的行为了。
当然,最管用的告诫还是“生病”。童景熠吃过了苦头,如今在放任自我的道路上,走得战战兢兢,生怕哪天又要进住院受罪。他打定主意不再和梁桁有往来,跟童晖的关系如今也一落千丈,李言又怀孕了,再进一次ICU,谁能照顾余承芮呢,没有人。
水杯见底,他起身回到卧室。床上余承芮睡得无比沉醉,姿势豪放,童景熠极轻微地叹了口气,接着又笑了。眼下的状态,其实也不错,不能再奢望太多。
八月末,他的方案进入了讨论修改的阶段,慢慢有了初步的形状。童景熠对这方面的东西知之甚少,需要先从学习阶段做起,即便有张媛帮忙,仍旧走了不少弯路。光是组里开会商讨时就两次被当面要求重写,这让童景熠受挫严重,甚至发展到了想放弃的地步。不过幸好,在第三次提交后,同事一致认为可以继续了。
“只是可以继续?”童景熠感觉自己做得足够完美了。
“这可跟你写稿不一样。”张媛说,“不过,哪天你成为专职作家,烦恼不会比这少。”
童景熠把透明文件夹一丢,抱着脑袋哼唧。
“现在这点困难算什么?”同事告诫他,“很快你就会发现,如今这些事情,简直不值一提。”
童景熠捂紧耳朵,拒绝对方兜售焦虑。
“小伙子,年轻是你的资本,但年轻同样有好有坏,该走的路还是得走的,没有捷径。”对方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劝慰。
“知道啦孙哥哥。”童景熠撒娇似的说。
“哎呦,可不要这样,我浑身麻酥酥的!”
孙哥大名孙戈,看着虽然面嫩,其实早已经过了被喊“哥”的年纪,多数人称他为老孙。童景熠不过二十岁,跟孙戈的儿子差不多大,在“哥”还是“叔”的问题上,纠结得很,有时会故意闹着喊“孙叔叔”。闹得多了,两人关系竟然迅速升温,工作上遇见的问题,童景熠找不着张媛时,就会去请教孙戈,私下玩笑也开得很频繁。
童景熠一听孙戈的玩笑话,来劲了,他蹙起眉毛,故意又道:“孙哥哥,中午请我吃食堂的香锅好不好?”
张媛过来敲他的脑袋:“改你的方案!”
童景熠开学便是大四了,课业压力少了一些,周围的同学多数在忙着备考,研究生、公务员或者各类资格证。童景熠有份实习做着,偶尔写稿,虽然不至于心里发慌,但多少也被这氛围影响着,偶尔也会认真考虑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