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童景熠没再继续追究余承芮打架的原因,他心知没那么简单,但幸而没造成太坏的结果,只好装作相信他,不再提了。童景熠自己的任务堆成山,专业课、论文、考试,再加赶稿,丝毫抽不出一分钟多余的时间闲操心。但这回忙得挺有规律,一桩一桩按部就班地解决,实在来不及了,就腆着脸去撒娇求饶。被老师评价“住了回院,脸皮都变厚了。”
六月下旬,他身体总算恢复得差不多了,为报答梁桁一家住院期间的照顾,特地在外面摆了一桌。梁桁没能参加,整个工作室开拔进了藏区。在童景熠他们热热闹闹地享受着明媚阳光,吃吃喝喝的时候,梁桁跟同事们正跋涉在几千公里外的草甸上。
“喂?喂?”许鸣站到山头上晃手机,女友咝咝啦啦地声音传过来。许鸣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阵子,半句话都没听清,单方面“嗯”、“哦”了几句,把电话给挂了,自言自语:“这声音跟恐怖片儿开场似的。”
梁桁在跟向导讨论路线,剩下几个人横七竖八地躺临时帐篷里休息。
他们这个小组从下飞机开始,已经连续自驾超过三天两夜了。山脉、河流、森林,睁眼闭眼的风景各不相同,美则美矣,但吃喝住条件太差。小年轻尚好,跟组的导演四十多岁了,到这里之前刚回家没几天就被召唤过来,下了飞机便重感冒,至今没有痊愈。梁桁只好接过担子,勉勉强强地升级成了执行导演。
脚下这片草甸并不是此次拍摄任务的最终目的地,他们需要继续深入高原,在海拔5000米左右的几个驻点连续拍一个月。
梁桁踩踩脚下湿冷的地面,积水渗出来,在鞋面上留下些许泥渍。他摩挲着手里的烟盒,眯眼看天,头顶阴云密布,空气里湿度很大。在内陆大部分地区已经迈进夏天的时候,这里也迎来了一年中最为舒适的季节,但温度仍旧极低。梁桁打开车子后备箱,翻了件更厚的外套换上。
临来之前,工作室拿到了制片分配下来的一部分物资和采购清单。梁桁物尽其用,给每个人都备了套近万块的高原装备。这个拍摄项目很大,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他们虽然递了资料和作品过去,也面谈了,但缺乏资历和经验,头两拨不幸不被筛。不过出发前有个组突然变卦毁约,总制片那边便找到了梁桁,让他们试试看。
对于这个不到十人的小工作室来说,这样的项目显然如同天降豪华馅饼,预付金一到手,梁桁心里既踏实又兴奋。至少半年时间不用担心发薪水的问题了,何况这样的大工程,即便入不敷出,参与进来也不亏。
午后,众人就地开饭。
梁桁兴奋归兴奋,但连续几天在外过这种风餐露宿式的生活,不免没胃口。他吃了两口自热米饭套餐,便放下了筷子。
“你不吃?”何辰兴晃着身子走过来。
梁桁盖好餐盒,交给他,“不嫌弃的话。”
何辰兴笑着接到手里,一张肥脸反射着稀少的阳光,“这有什么可嫌弃,我还不够吃呢。”
梁桁揣好保温杯,拿了把折叠椅靠车坐着。他掏了掏口袋,翻出一包粗粮饼干。徐春阳给他备了不少东西,有些不能带上飞机的,又给拿了回去。不过这饼干跟保温杯,都是从童景熠家顺来的。走之前,他让童景熠给他践行,童景熠当时忙得要命,手边结课作业催命一样,哪有功夫给他策划什么践行,随手一指说:“我家你看上什么东西,自己选吧,只要能上飞机带走。”
童景熠家里虽然满满当当,但基本都是老旧东西,梁桁里外转了几圈,带走了挺大一包饼干,还有一个就是童景熠放置许久不用的保温杯。保温杯外壳是粉蓝色的,蛮可爱,童景熠笑着说:“这是我小时候用的,都不一定保温了。”
梁桁洗净擦干,往包里一塞,说:“就这个了,实用。”
热乎的姜茶下肚,遍体生暖,他满足地咂咂嘴。这不是挺保暖的么,梁桁自在地想。
喝了半杯,他的思绪莫名其妙地又起飞了。总归不会见天考虑工作,这思绪的对象,依旧是童景熠那小子。
梁桁进出过数次童景熠的家,也用过他的电脑。住院那阵子,为了拿衣服,卧室衣柜都翻过。不过童景熠这人挺有意思,虽然年轻,可家里竟然没有一点儿那方面的收藏。电脑里没片子,床底下没杂志,就连抽屉和垃圾桶,似乎也没有那玩意儿的痕迹。
不过,那种东西,用完肯定要收拾掉的,梁桁叼着饼干袋思考。而且,大多数人都是用之前才去买,当然,也有人会提前准备。童景熠做这种事的时候,是怎么个流程?
但他才二十,什么都没试过也很正常。
思及此,梁桁竟然在饱含水汽的冰冷空气里笑了。
他确信自己喜欢上童景熠了,但是否在一起生活,目前是个未知数,何况童景熠是不是圈里人,还得再观察。有亲妈的事情在前,搞不好还存在心理阴影。如此一想,梁桁勾起来的嘴角又耷拉了下去。
“真想烤个火啊。”他拉长声音喊。
“再开百多公里,就能烤啦,还有藏面吃。”导游笑着接话。
饭毕,他们再次出发。车子刚驶上大路,裹着冰粒的雨雪就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司机不得不放慢速度,缓慢前进。
这片地方知名度不高,过来自驾游的人很少,连当地人都极少涉足,但环境非常优质,视野空旷。梁桁心里略略有些可惜,天气问题,他们不敢把航拍器拿出去,担心坠毁。
一个钟头后,两辆车再次爬上蜿蜒的山路时,几道光线穿过云层落在远处的河漫滩上,明暗交界十分明显,深蓝和灰粉两色交融,漂亮极了。车里的人各自拿起手机、相机,录小视频拍照片。
梁桁也跟着拍了几张,艰难地用流量发进家庭群里,预备再给童景熠发时,信号不幸地接近于零,只有“你看看,还挺美,给你点儿写作灵感”这几个字显示成功发送。
“什么破玩意儿。”他嘟囔一句。
“我也觉得是。”许鸣过来跟他咬耳朵,“虽说是挺牛一活儿,可你看隔壁车咱们导演,再往上爬一千米,估计就要挂,这趟还得咱们自己来。”
梁桁压低声音:“那正好,条件都这么艰苦了,自由点儿舒坦些。”
许鸣脑袋一歪,额头嗑到窗上,拉长腔道:“希望如此喽。”
家里,余承芮拿着童景熠的手机左看右看,跑回来说:“梁桁哥哥是不是去外太空了,一句话没头没尾的。”
童景熠探头看了眼消息记录,“那地方信号差吧,可能过段时间再试就成功了。”
不过,这话落下整整两天后,他才终于顺利接收到梁桁发的那几张照片。之后回了句:“你们到哪儿了?”
梁桁没回,也没法儿回,小一天后,才发消息说:“马上到目的地,这地方才是真的美,等我进城给你发视频。”
这传说中的视频,童景熠等了十来天。他原本以为会是雪山盐湖之类的大场面,他对那地方的一贯印象也只有雪山盐湖了,但梁桁镜头里的主角,不是那些东西。
统共两个视频。头一个视频里,主角是只看不出是狼是狗的小东西,毛茸茸的,视频质量压缩得厉害,连眼睛在哪儿都找不出来。
童景熠看完,接着点开第二个。一棵长在砂砾地上植物,顶上开了几朵花,蓝紫色。
梁桁是个很会拍的人,即便用手机,角度也选得非常好。背景是大片的白色云朵,透过光线,花瓣上的肌理与水珠清晰可见。
“什么花?”他问。
“你都不关心那狗子?”梁桁这次回得很快,应该是网络信号变好了,甚至奢侈地附带上了表情包。
“我家有个狗子了。”童景熠无奈地回复。
梁桁给他发了俩哈哈大笑的表情,说:“那花叫绿绒蒿,只在高原上有,别的地方找不着,而且就这季节才开,美吧?”
童景熠回:“好看,你会用你的百万机器拍它吗?”
梁桁:“拍了,虽然正片估计用不到,俩风格。”
童景熠说:“自己喜欢就行。”
梁桁笑着回:“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
童景熠回了个挑眉的表情,接着又准备打字,不过看梁桁那边一直“正在输入”,就停下来了,打算等他发完再说。结果等了一分钟两分钟,没文字过来,十分钟过去,梁桁还是正在输入。童景熠不耐烦了,丢下手机研究作业。提笔写了十几个字,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是条语音,时长三秒。
童景熠点开,放到耳边。
“这花跟你很像。”
那边天气似乎不太好,刮着风,梁桁低沉沙哑的嗓音伴着呼呼啦啦的风声传过来,惹得童景熠耳内发痒。
他许久没跟梁桁说过话了,乍一听,竟然觉得十分想念。
“你这个月末能回来吗?”童景熠看向墙上挂着的日历,七月竟然已经剩下没多少页了。
“怎么?想哥啦?”
“对,我觉得那狗还行,想狗了。”
“……我下月初回。”
童景熠起身,把属于七月的几张纸一把撕了下来。
梁桁他们要在一个雪山脚下的小村子里短期驻扎,修整队伍,备份素材,最重要的,是在拍摄之前跟当地人进行彻底的沟通。虽然先头部队踩点时已经来过,但架起镜头后,被拍摄对象们依旧非常紧张,无法如常应对,效果打了折扣。
许鸣抱着电脑做粗剪,剩下几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高反,在休息,何辰兴虽然是个虚胖的宅男,但情况还好,跟梁桁外出查看地形,寻找能够飞航拍器的位置。
跟组编导徐瑾麟过来,给两人各递了一杯甜茶,说:“下午差不多可以开始。”
梁桁跟她碰了碰杯:“辛苦了。”
“我没出什么力气。”徐瑾麟坐到附近的石头上,“都出来一个多月啦,我太想去逛个街了。”
“你?”梁桁打量她,“看着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