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梁桁在童景熠的指示下,翻遍卧室边边角角,总算找出来一枚破旧热水袋。他顶着一头灰问对方:“这多少年前的东西了?别漏水啊,你家就没有那什么宝宝贴之类的?”
童景熠闷声闷气地回答:“去年这会儿还用呢,不漏水,你找个湿巾擦擦外面就成。”
梁桁答应着走出去了,走了几步又扒着门框嘱咐:“你光热敷也不是个事儿吧,不得吃个药?”
童景熠摆手:“有药,你别管了。”但大多数时间里不会吃,因为用处也不太大。
梁桁关门去烧水,剩下余承芮留守在床前。他看起来很紧张,小手紧抓着床单,一动不动地坐着。童景熠侧着脸研究一阵子,感觉不像是假的,心里很是满意,嘴上却是开口催促他去隔壁睡。余承芮只是摇头,也不说话。
童景熠伸手拽拽被余承芮坐在屁股下的棉被,拽一下,余承芮跟着挪一下。童景熠觉得好玩,便一直拽,余承芮跟着来回晃晃悠悠,像个不倒翁。他这会儿腿没那么疼了,精神头十足,见小孩儿没反应,直接伸出脚去踹余承芮的屁股。
“哥哥……”余承芮无奈地滑下床沿,拧眉叹气。他拿这位二十岁的大龄少年没辙了,比自己还像个小学生。不,小学生也早就不玩这一套了,他那帮同学,玩的东西高端多了。
“你早点睡,明天才有精力跟你妈妈聊天。”童景熠换了个说辞,继续劝。
余承芮坐到附近的椅子上,揉揉眼,“你回来的路上还说今晚就打电话的。”
童景熠坐起来对他合掌致歉:“我忘了,怪你没提醒我。”
余承芮趴桌上说:“人在屋檐下,我吃你的喝你的,不能提太多要求,这不是你教的吗。”
童景熠“哦”一声,心情复杂地又躺下了。
一时间两人无话,厨房烧水的声音从门缝处漏进来,像催眠的温柔乐曲。
梁桁蹲坐在厨房的小马扎上,手里拿个小毛刷,打着哈欠清理热水袋。这景象如果被卧室里躺着的童景熠瞧见,估计会一脸狡黠地揶揄他“细心的老油条”、“中央空调式好男人”。
水壶声愈发尖锐,壶口喷出大簇蒸汽,他苦笑着甩甩脑袋起身,赶在尖叫鸣笛之前,关掉电源。
再走进卧室时,兄弟俩像是已经睡着了。他蹑手蹑脚地抱起余承芮,连同那热水袋一起塞进童景熠的被窝。
在床前站了几秒钟,梁桁转身走几步,又返回去,伸手在被子里尴尬地摸索了一阵子,把热水袋拨到了童景熠的腿附近,这才放心地走了。
床上的童景熠睁开眼,吐出一口压制许久的呼吸,黑暗里,他的脸涨红着。
留在膝侧温热而干燥的触感,并没有让童景熠度过一个朦胧旖旎的夜晚。他的确是做梦了,梦里仍旧在跟景岚吵架。他撕心裂肺地质问景岚为什么离婚,为什么要跟余洁好,为什么要破坏原本完整幸福的家庭,景岚一直没有开口,任他哭喊吼骂。到最后,也许是累了,童景熠停下来,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早晨六点钟,天边的光亮还十分微弱,好不容易从梦里挣脱出来的童景熠,躺在床上发呆。当他准备再睡个回笼觉时,桌上的手机响了。童景熠匆忙坐起来,眯眼一瞧,是父亲童晖的电话。
“爸?这么早?”他重新把被子给余承芮盖好,踮着脚走出卧室,去了阳台。
“景熠……”童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件事情,我必须得通知你,你妈跟余洁昨晚回来的路上,出了追尾事故,还在医院抢救,你最好带余承芮过来一趟。”
童景熠攥紧手机,大脑半晌没反应过来。
“景熠?”童晖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管景岚过去做了些什么,她总归是你妈,听话,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童景熠声音仿佛漂浮在空中:“……我知道了,地址给留一个,你不用过来,我打个车就行。”
“还有……”童晖斟酌着语气,“带上小余。”
童景熠瞳孔倏地一紧,说:“好。”
挂断电话,他抬手按在心口,使劲喘了口气,浑身压抑得难受。
如果只是普通小伤,以他们的习惯,压根是不会通知童景熠的,更不会特地叮嘱把余承芮一个孩子也带过去。
恐怕是大事故,恐怕,不会有好结果。
阳台上开了窗,冷气争先钻进室内,呼出的气体遮在童景熠眼前。
来不及考虑更多,他关好窗户,打算回卧室先叫醒余承芮。
“起这么早啊?”梁桁挠着肚皮踱过来,“你这腿就别去阳台吹冷气了。”
童景熠胡乱地嗯一声,越过他直奔卧室。
“嘿……连句谢谢都没有。”梁桁抓抓头发,进了洗手间。
童景熠不知道该如何跟余承芮提起余洁在医院的事情,他想了许多说辞,似乎都不合适。最终,还是选择了据实以告。
小孩子先是一懵,接着就掉了眼泪,断断续续地喊“妈妈”。童景熠勉勉强强给他套好衣服,疲惫不堪地想,你倒是给老哥留点哭的立场和机会。
梁桁也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卧室门口朝里探脑袋,“你别又欺负他,一大早就把人给惹哭了,昨晚上人小余多担心你。”
“我桌上有家里的备用钥匙。”童景熠把仍旧在抽噎的余承芮抱下床,“冰箱里有吃的,你自己随便弄点,或者出去吃,这附近早餐店很多。”
梁桁按开灯,看清童景熠的脸色后问:“出事了?”
童景熠起身点点头,背起包匆忙向外走:“对不住,没办法招待你吃顿好的,以后有机会再请。”
“等等。”梁桁捉住童景熠的手腕,“去哪儿,我送你。”
童景熠仰起脸,眨了眨眼睛,极小的水滴挂在睫毛上。
“谢谢,又得麻烦你了。”
“乖。”
路面结冰严重,他们出门的时间又太早,即便装了防滑链,车子仍旧需要小心翼翼行驶。童景熠在漫长的前进途中逐渐冷静下来,余承芮也不再哭了,靠着哥哥的手臂时不时小声地吸鼻涕,到后半程,大概是累了,便开始瞌睡。只是,睡几分钟,他就要醒过来,喊一声“妈妈”。
车子开到医院大门口,童景熠看见了站在路边的孙琳,他的心一下像是堕入了冰窟窿。不等开口打招呼,孙琳已经小跑着赶到了车跟前,梁桁打开车门,把人迎上来。
孙琳同梁桁道了谢,转身面向童景熠,说:“景熠,好好安慰安慰你爸,有些事,只能你出面才行……”
童景熠双手插进头发,闷声问:“人还活着吗?她们两个。”
孙琳脸色难看,眼眶也是红的,她没有开口,只是叹了口气。
童景熠抵着坐椅背小声说:“明白了,谢谢孙阿姨。”
孙琳欲言又止,她像是要安慰几句,又或者说一些关于景岚跟余洁的情况,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把话咽回了肚子。
梁桁自知身份不合适,没有跟他们进去,停好车后,直接去了医院餐厅,他没有心思吃饭,只是挑了个敞亮些的地方,晒着太阳,看医院里的人进进出出。临近年关,医院人流量很大,多是老人跟孩子。
无论是谁,应该都想过个舒心的好年。
童景熠在医院大厅里见到了童晖,他低垂着脑袋坐在长椅上,两手紧攥,看不出表情。
“爸。”童景熠走过去,“妈跟余阿姨呢?”
童晖听见儿子的声音,抬起头,眼球晃动许久,才落在童景熠的脸上,继而又去看被童景熠牵着手的余承芮。
“来了,走吧,先去重症监护室。”
还活着?童景熠攥紧余承芮的手,心脏疯狂地跳动。
在非常大的事情上,他的直觉向来不准。小时候,他认为自己能幸福一辈子,没想到,十四岁那年,父母竟然离婚了。这一回,同样不准。
躺在监护室里的,是余洁。他们暂时还没办法进去,只能透过室外的液晶电视看一眼。在外面的休息区,还有几个其他病人的家属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愁云密布。余承芮看着看着,又低声抽泣起来。童景熠受不了这里的氛围,他再次问童晖:“我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