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梁桁看着面前阴晴不定的童景熠,心中满是困惑不解。仿佛昨天花卉市场外,那个身后背着弟弟的温柔小年轻是另外一个人。
在他的印象里,童景熠至少品性还是不错的,只是嘴上不饶人,又喜欢做违背自己本意的事情。梁桁也年轻,但他早已经研究生毕业进入职场了,何况工作的地点是在电视台这种人际关系非常复杂的单位。因此无论童景熠闹出什么样的事,梁桁都只把他当作一个小孩子,不会当真。
童景熠比梁桁矮半个脑袋,他弯着腰,自下而上地盯了梁桁许久,见他一直不开口说话,自觉没有乐子,便站直身体,朝病房方向走。
梁桁在他身后,轻笑一声,说了句:“口是心非的小孩儿。”
童景熠停下脚步,扭过脑袋,吊起眼睛斜斜地瞅他。梁桁笑呵呵地举起双手,告饶道:“好咧,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童景熠没再搭理,自顾自开门进了病房。余承芮虽然伤了胳膊,但精神还好,也没见有哭闹的迹象。童景熠走过去,把手里一直提着的两个纸袋放到旁边的柜子上,问他:“现在饿么?”
余承芮迟疑地看了眼包装,回答:“饿。”
童景熠顺手推一把他的脑袋,骂了句:“臭小子。”
童景熠弓着背贼笑,“别老推我头啊,会变傻的。”
“先吃汉堡还是先吃油炸冰激凌?”童景熠直截了当地问,“不过你这种情况,最好还是吃得清淡点儿。”他掏出手机,戳了半天,“鱼汤还是山药炖排骨?”
余承芮皱起鼻子噘着嘴,不满地把视线重新聚焦到汉堡上。
“那就番茄豆腐好了。”童景熠迅速帮他做了决定,收好手机,捞过汉堡,呼呼啦啦地扯开包装纸,往嘴里送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你就先别想这玩意儿了,等胳膊养得差不多了再说。”
余承芮拧过脸,甩甩悬挂着的右臂,闷闷不乐地哼一声。
童景熠吃了几口,自己心里也觉得不够意思,伸手掰下一块,搁到余承芮面前,“先解解馋,再有半个钟头外卖就到了。”
余承芮回过脸看着他,眼神充满怨念。
“趁我现在心情好,五秒后就没有了,现在开始倒……”
“数”字儿还未出口,余承芮嘴巴一张,把童景熠手上擎着的那块汉堡全叼了过去。
童景熠拿了张纸巾垫在掌心里,举过去,提防汉堡屑落下来,嘴上道:“你怎么跟只小狗一样。”
余承芮咬了一大口,剩下的那块汉堡掉在纸巾上,他匆匆忙忙地嚼了嚼嘴里的咽下去,低头又要接着吃,童景熠把胳膊往回一收,递了包牛奶过去,说:“又不是以后吃不着了,这么急做什么。”
“啊!”余承芮总算开口了,满脸怨念地小声喊:“我不爱喝牛奶!”
童景熠把纸巾连带汉堡放在他摊开来的左手上,站起来道:“等着,我去给你接水。”
余承芮开心地在床上晃动脚腕,脆生生甜丝丝地喊了声:“哥哥!”
童景熠掏掏耳朵,促狭道:“说了这种糖衣炮弹对我没用。”
余承芮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仍旧坐在床上傻乐,童景熠无奈地摇了摇头,出门接水。
余承芮胳膊上的伤不严重,没有住院的必要,吃过晚饭,带好消炎止痛的药,就能回家了。但是他年纪小,又临近年关,考虑到日常三餐与活动玩耍的多变性,童景熠作为临时监护人,被值班医生耳提面命地交代了诸多注意事项。
“你生气了吗?”走出医院大门时,余承芮抬头问童景熠。
“不生气。”童景熠蹲下去,给余承芮系好厚围巾,无所谓道:“我也没什么可生气的啊。”
余承芮拍拍自己的外套口袋,小脸上满是正色,说:“我会付给你钱。”
童景熠牵起他的手,晃着问:“你妈教你的?”
余承芮没有否认:“主要是,我也这么觉得。”
童景熠踮了踮脚,呼出一口白气,笑着道:“没花几个钱,就当给你赔礼道歉了。”
余承芮把脸贴到童景熠的手背上,蹭了一下,闷声道:“不,是我没有听话,我又站椅子上,去开热水器了。”
童景熠不习惯被如此亲密地对待,他扶正余承芮的脑袋,开玩笑道:“那到时候景岚如果批评我,你得替我多说好话,毕竟我很无辜。”
余承芮纠结地仰起脸,左手上下比划,“你也要替我说话啊,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童景熠见状笑着揉了把他的脑袋,“她们俩都是夜叉么,你怕成这样。”
余承芮并起双脚原地转了两圈,靠到童景熠腰上,小声嘟囔了一句话,童景熠没听清,也没开口问。
医院门口依次停着几辆出租车,童景熠就近挑了一辆看着顺眼的打算离开时,胳膊突然被拽住了,扭头看,又是熟脸人。
“电视台的工作是兼职吧,你们难道不应该天天加班么?”童景熠皱眉望着面前吞云吐雾的梁桁,哭笑不得。
梁桁使劲抽了两口,把烟头掐灭,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清了清嗓子道:“最近还行,何况我打算年后辞职了,最近正在跟家里沟通。”他领着兄弟俩走到医院大门对面,给自己的车子解锁,“虽然不在同一个小区,但跟这儿距离不远,顺路就过去了。”
见他不再聊工作的事情,童景熠也知趣地没追问,安置好余承芮,他走到车子另一侧,拉开车门。
腿刚迈开半步,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景熠小孩儿!”
童景熠转过身,看向几米开外的人行道上,朝自己快步走过来的老人。
对方加速走到车跟前,拍拍童景熠的肩膀道:“两三年不见,你这模样怎么都不带变的。”
童景熠抓了抓脑袋,跟驾驶位上的梁桁打了个手势,回头红着脸说:“您这是说我还跟熊孩子一样呐。”
老人笑了两声,转而放低声音语重心长地问他:“你这孩子,总也不来复查,最近腿恢复得怎么样?我打电话给你爸妈,他们总说你不肯来,拿你没办法。景熠啊,你现在还年轻,不觉得有问题,再过几年就明白了,等几十年后,到了我这年纪,可就难……”
童景熠把人拉到旁边的行人道上,小声说:“您当时给的医嘱,我都遵守着呢,就是懒得来医院。”他摊开双手,向老人展示自己长到脚踝的厚羽绒外套,说:“穿得比您都厚,而且我连棉裤都套上啦。”
老医生自然不会信他,只说:“总之,抽空过来,我再帮你看看。”
童景熠胡乱地应道:“年后一定去,行不行?”
老医生斜睨他一眼:“你们这帮年轻人都有一个毛病。”
童景熠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老头儿揉捻着灰白的鬓角,一本正经地说:“老话,得过且过。小毛病不肯上心,大毛病说无所谓,可真碰上事儿的时候,还是得哭着回头喊爸妈,你说是不是?”
“是。”童景熠恭敬地回答。
老医生姓陈,叫陈博元。在医院里呆久了,他的性格不仅没有变得淡漠,反倒越来越唠叨。无论熟人与否,只要他认为对方面对人生的态度有问题,必定会真真切切地提出自己的建议,甭管别人爱不爱听。
“你这小孩儿,心气儿太高,脾气太差,较起真来,容易误伤自己。”几年前,老医生曾经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
那时他刚刚结束第二次腿部手术,长时间卧床导致童景熠的情绪焦躁不堪,他赶走照顾他的护工,捞起床头柜上的玻璃花瓶就朝自己的父母砸,甚至大骂护士与医生。只要醒着,就会无休止地哭叫喊闹,像个失控的疯子。
陈博元作为他的主治医生,对于病人的此类行为,像是完全脱敏了。他无所畏惧地继续对童景熠做着治疗,偶尔甚至会开口挤兑这位病人几句。时间一久,童景熠总算意识到,这样闹其实无法改变已有的现实,实在太无趣,渐渐地也就好了。
“虽然本性难移,说话倒是软了许多,不错,有进步。”陈博元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童景熠了解他,只有等他把想表达的内容全都说出口,才能算作结束。
一刻钟后,喉干舌燥的陈医生总算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毕,才自在地背起手,沿着行人道走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童景熠抹掉额上冒出的一层汗,缩着脑袋回到车上。
“这老爷子挺能说啊。”梁桁道。
童景熠疲惫地点头:“他人不错的,对谁都这样。”
梁桁嗯一声,发动汽车,从后视镜里打量童景熠,试探着问:“你是他过去的病人?”
童景熠把余承芮试图伸向油炸冰淇淋的手拽走,说:“几年前的事儿了,出院后就没再见过面。”
“哦……”梁桁戳了下手机,车载音箱里开始播放有声小说。
童景熠边听,边拿竹签插起一块油炸冰淇淋塞进嘴里,身旁的余承芮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瘫倒在座椅上,怨念地说:
“可恶的大人。”
童景熠把小孩提起来,摆正,得意洋洋地插起新一块,故意伸到前方,递给梁桁,“虽然外边儿的蛋皮凉了,不过味道还行。”
梁桁在余承芮冒火的眼神中,艰难地咽下那块早已不再酥脆的甜腻小食,开口道:“我要成为你们俩兄弟斗争的牺牲品了。”
童景熠爽朗地大笑两声,抬脚踹了下驾驶座的椅背。
这时,身旁的余承芮突然开口道:“不要弄脏别人的车,不要随便喂司机吃东西;第一项不礼貌,第二项不安全。”
童景熠顿时愣住了,听见前面梁桁的笑声,才反应过来,他揪起余承芮的脸,捏橡皮泥似的扯了几下。余承芮吱哇乱叫起来,童景熠嫌他吵,却又顾忌着他的胳膊,不好上手用大动作,只好用嘴炮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