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虽说不情愿，但傍晚时，余承芮还是听话地用童景熠的手机给梁桁正式地道了个歉。梁桁对此很无所谓，居然还主动问他什么时候忙完作业，好带他出去吃海鲜，余承芮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两人约定小年那天中午一起去坐摩天轮，然后吃顿丰盛的午餐。
他们说话的那阵子，童景熠在厨房忙着煮速冻水饺，没听清余承芮跟梁桁聊了些什么，只注意到余承芮像是很开心，直到挂断电话，小东西还手舞足蹈的。
童景熠解下围裙走出去，推了把余承芮的后脑勺问：“乐什么呢，小心乐极生悲。”
余承芮把课本丢上去转两圈再接到手里，喜滋滋地说：“梁桁哥哥说小年的时候带我出去玩儿。”
“这么闲啊。”童景熠叹了口气，对他说：“进去端饺子吧，吃完看半个钟头动画片，晚上继续做练习。”
余承芮抱紧脑袋，痛苦地哀嚎了一声。
吃饭的时候，童景熠才突然注意到，景岚跟余洁竟然小年也不回来，这意味着他得一直照顾这孩子。景岚从国企辞职后开了家传媒公司，经过几年的累积，如今事业正在上升期，忙是常态。但她工作跟生活向来分得清，这次出差居然拉着余洁一起，甚至要呆十几天，实在不像是她的作风。
“喂，跟我说实话。”童景熠抬脚踢了余承芮一下，眼神里带着威胁，“咱们俩的妈做什么去了？”
余承芮艰难地咽下一只水饺，腾出空对他说：“我不知道。”
童景熠冷笑两声：“不说就别跟梁桁出去了，到时候我替你吃喝玩乐。”
余承芮边喝面汤边转眼珠子，最后回道：“我真不知道嘛，她们根本不会把我这种小学生放在眼里。”
童景熠直接气笑了，摇了摇头，起身去拿饺子醋。
饭后，童景熠拍着肚皮进屋写稿，留余承芮一个人在厨房洗碗打扫卫生。余承芮虽然玩闹，基础生活技能还是有的，事情做得还算漂亮，没有被童景熠挑出毛病。
夜里九点钟，余承芮把搁在客厅墙角的一个小行李箱打开，拿着换洗的小衣服，进浴室洗澡。童景熠家的老式热水器一直没有换过，开关装得很高，他掂了两次脚都没有成功，只好自己搬了把椅子进去准备试试。
正忙活着，童景熠突然在他背后出声：“你这嘴长了是摆设？”
余承芮吓得两腿发软，童景熠伸出胳膊抱起他，打开出水按钮，“这种事逞什么能，小心摔成傻子。”
余承芮缩在哥哥的怀里，默不作声地垂着微湿的脑袋，像只淋过雨的小猫崽。他虽然已经三年级了，但因为是小男孩，上学又早，个子比同班同学矮很多。童景熠抱着他，情绪很复杂。既想温柔地对待，又过不去心里的坎。
“家里没有浴缸，你先凑合用我小时候的。”童景熠把不锈钢置物架上的一个大塑料盆拖下来，洗净，兑好热水，伸手试过水温后问他，“这个行么？”
余承芮脱掉棉袜子，把白嫩的脚丫搁进去，动了动脚指头，扭头对童景熠笑了一下。
童景熠拍拍他的背，起身走出去道：“自己洗吧，有事喊我。”
余承芮蹲在水盆里，用浴花给自己打肥皂泡，仰着脸说：“谢谢哥哥。”
童景熠弯起嘴角：“这种糖衣炮弹对我没有用的，趁早放弃。记得自己洗衣服，洗衣机不会用的话，要开口问。”
余承芮嘿嘿笑了两声，背过身认真洗澡去了。
童景熠走出浴室伸了个懒腰，突然失去了写东西的兴致，在客厅里扫视一圈，索性再次盘踞到沙发上，开始发呆。
他不懂为什么景岚非得把余承芮塞给自己照顾，他们兄弟俩这几年见面的次数，甚至还没有他跟孙逸阳来得多。
童景熠在十四岁前就已经认识余承芮了，不过当时余承芮还是个走路都需要人扶的小小孩儿。余洁偶尔会抱着他出来跟景岚一起吃饭，景岚也会把童景熠带过去。那个时候，这小哥俩玩得很和谐，余承芮爱吃薯条，童景熠会撒谎说抱弟弟出去玩，过后直接把人带到快餐店，偷偷买一份喂给他。
这些事情，两个大人都是知道的。她们跟童景熠开玩笑说，等余承芮再懂事一点，你就跟他做个干兄弟吧，都是独生子，将来也好互相扶持，遇见事情不会孤单。童景熠很希望自己身后跟个小弟，一直对余承芮的成长充满期待，只是谁又能想到，两人成为兄弟的方式竟然如此出乎意料。
洗完澡，余承芮穿着背心跟小裤衩站到童景熠跟前，童景熠闻到肥皂的味道，睁开眼问他：“浴室打扫干净了么？”
余承芮点了下脑袋：“衣服可以明天洗吗？”
童景熠冷着脸道：“不行，必须现在。”
余承芮抬起右脚，把拖鞋竖起来，在地上来回蹭，不说话。
童景熠用手指勾着余承芮的背心，把人弄到洗手间，“我给你演示一遍洗衣机的用法，你用心记，我不会教第二遍。”
余承芮仍旧没有开口说话，但观看的过程中，表情很认真，到后面亲自操作按钮时，也没有出错。这让童景熠非常欣慰，以至于在晾衣服的时候，他甚至用格外温柔可亲的语气，亲自抓着余承芮的手，教他如何使用滑轮晾衣绳跟晾衣架。
忙完这些事情，余承芮已经是呵欠连天的状态，童景熠把人带到另外一间卧室，问他：“在家里一个人睡过么？”
余承芮没有直接回答：“我能跟你一起睡觉么？”
童景熠摇头：“我深夜还要工作，咱们俩作息时间不同。”
余承芮坐在床上，晃了晃小腿，说：“我不会打扰你的，我闭上眼就能睡着。”
童景熠哭笑不得：“别卖可怜给我看，我没那个意思。”
余承芮只好躺下去，拉起被子，在童景熠准备关灯出门时，他眨着眼睛不死心地问道：“可以留灯吗？”
童景熠笑道：“怎么？你都三年级了，还怕黑？”
余承芮把被子盖到自己脑袋上，闷着应了一声。
“那就利用在我家住的这几天时间，把怕黑的毛病治好吧。”
说完，童景熠“啪”一声关掉室内所有灯光，利利索索地走了。
他回到自己屋里，对着文档奋战到凌晨两点多钟，期间隔壁房间一直没有传出什么声音。去完洗手间回来时，童景熠又特地悄悄推门进去探身看了一眼，发觉小孩儿睡得挺香，心中残存的些许担忧总算渐渐消去。
他对余承芮的态度，温柔与刻薄并存。温柔自不必说，刻薄则是因为心里的别扭在作祟。余承芮跟孙逸阳还有些不同，他跟孙逸阳的关系是中途产生的，疏离而陌生，因此两人相处起来，至少能够保持彼此的客气。但余承芮是景岚那位同**人的孩子，童景熠对余洁，从喜爱到厌恶，再到无措与冷淡，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再喊出一声“余阿姨”了，更何况余承芮？
余承芮的确十分可爱，他遗传了余洁的聪慧，又受着景岚悉心严厉的教导，将来一定差不到哪里去。正因为如此，童景熠在心里，对他有恨意。
童景熠仍旧记得，父母离婚后，他再次见到余承芮时的情境。那时余承芮已经三、四岁了，能跑会跳，词汇量丰富得非比常人。童景熠独自坐一排，桌对面，挤在景岚跟余洁中间的余承芮，叽叽喳喳闹着要喝可乐。景岚摇着手指对他说可乐只能一周喝一次，余洁在旁温柔地劝道，喝就喝吧，也没什么。这一幕被童景熠瞧见，只觉得刺眼。这的确像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即便他不愿承认。
从那之后，童景熠再也没有跟他们凑到一张桌上吃过饭。
他希望景岚幸福，也希望余洁跟余承芮快乐，可这样的幸福跟快乐，为什么必须得牺牲他的家庭？童景熠不理解，也不愿意去理解。直到如今二十岁了，他心里仍旧存着一些恶毒尖锐的想法，每每想起，都像拔掉手指上的倒刺一样疼。
童景熠被过去那些混沌纷乱的梦境缠绕着，意识变得清醒无比，身体却极其疲惫，叫嚣着需要休息。因此这一觉，他睡得很烦躁。
早晨八点多钟，厨房里一阵叮当乱响，被吵醒的童景熠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胡乱套了件衣服冲出去，喊道：“一大早闹什么？保持安静！”
余承芮被这突然的一声给吓得不知所措，刚伸出去的手直往回缩，不巧把水壶给碰倒了。温热的水溅在他身上，有些狼狈。
童景熠跑过去，把还在发愣的余承芮抱起来放到外面的椅子上，吼道：“要喝水，去饮水器自己接，不需要你亲自烧！你脑子是不是也进水了？！”
余承芮哆哆嗦嗦地迅速眨动双眼，小声道：“……是温水，不会烫到的。”
童景熠：“你烫到就完蛋了知道么！”
余承芮交叠起两只脚，绞着双手，不安地说：“对不起，我下次保证不发出声音。”
童景熠嗤笑一声：“你这种孩子最大的优点绝对不是聪明，而是装可怜，值得我学习。”他紧皱着眉，一脸毛躁地找了拖把出来，路过小孩儿时又说：“还有备用的干裤子么，去换掉。”
余承芮从椅子上磨蹭下去，湿哒哒地跑进了卧室。
童景熠看着地板上那串反着光的小鞋印，烦闷地吐出一口叹息。
因为这个不大不小的矛盾，之后的一整天时间里，余承芮都没有主动跟童景熠说过话，早午两餐，只吃了行李箱里装的小面包。童景熠也懒得操心余承芮的事情，他还要在年前赶出两篇稿件，不想分出精力给无关紧要的事情。
到下午四点多钟，李言打电话给童景熠，邀他出去吃饭，说是补上婚礼那一顿。童景熠推脱不掉，只好出门。
走之前，他问余承芮要不要一起去，没外人，也不需要做什么，埋头吃就行，余承芮大概是还没有缓过劲，摇着脑袋说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