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记(三)(1 / 2)
白士中一行人是交割了弓材就要回程的,并不在长安停留太久,因此打算找一家逆旅,安排萧雪艳主仆住下。
刚进了坊门,忽然四周一片骚动,呼喊声由远及近,一浪高过一浪:“长林兵来了!快躲开!”
数骑人马飞驰而过,浑不顾坊内行人,他们一行人狼狈躲避,险险避开。萧雪艳知道白士中常常往来于长安城,便问他:“这长林兵是什么?怎么长安人见了他们,就跟我们商洛人见了吴独一样?”
“你哪里知道?长林兵本来就是长安城的恶少年,被太子私募为宫甲。唉,德行差的人有了撑腰的,还能有什么好事?——谁敢拿他们怎么着啊!”
“既然是私募,就该去告他才是啊!”
“告?你以为没人告过?当年可达志从幽州带来三百突骑,安置在皇宫东面诸坊,有人把这事捅出来,是是非非早就明白了,可是长林兵解散了吗?更有甚者——”白士中压低了嗓音,“你知道庆州叛乱吗?那么大的事,听说太子都差点被废了,到头来长林兵不还是长林兵?”
战乱方息,国家未富,即使国都长安,亦是一片凋敝之景,好容易才找到一家能住的逆旅。进门的时候,没见着这家的主人,只看见门槛上坐着一个小婢,见有客人来了急忙迎上来,请他们稍待。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婢打起帘子,从里面走出来一名男子,身材魁梧,满面潮红,衣冠仍是歪的,乜斜着眼睛瞥了他们一下,满脸不痛快。后面紧跟着出来一个妇人,头发半散不散地拢着,仍在整理衣襟,对那男子连连媚笑,好言好语将那男子送走了,这才来招呼客人。
萧雪艳已解人事了,见此情景尴尬异常,白士中也在暗悔。只是匆忙之间,实在不好再找别的住处,也只得将就了。
“多谢白郎一路照应——你公事要紧,就不要久留了,我们主仆三人自己安排吧。”
“唉,多有不周,还望见谅!”
这家逆旅的主人姓谢名行健,一心礼佛,常常连日不回家,连自家店开与不开都懒得问。倒是妻子冯素蕙精明强干,逆旅内外全凭她一人张罗,不仅能为客人置备酒菜,还卖斗笠、蓑衣和草鞋。还有一双儿女谢仲举、谢鸾仙,两个奴婢三春、翠云,都在店中。
萧雪艳主仆三人安顿好了行李,准备去呈牒,又拜托冯素蕙:“冯氏娘子,我们主仆要去尚书省呈牒,辛苦你看守门户。”
“怎么?去呈牒?”冯素蕙托着下颌问道,“你们有什么冤情呀?”
“我们县里的恶霸吴独,强占田宅,欺男霸女,诬陷良善,县官不敢管他,只好来求天子与宰相做主。”
“县官不敢管?他凭什么?”
“不过是裙带而已。”
“裙带?”
“他的姨母尹氏是天子的宠妃。”
冯素蕙挑起眉毛,同情地望了望萧雪艳,叹了一口气。
“我劝你们别告啦,还是趁早回去吧!妃嫔公主之家侵夺田产算什么?我们见得多了,谁能禁制?就连淮安王立功受赏得的地,张婕妤他们家都敢抢呢。别说那个吴独不过是强占田宅、欺男霸女、诬陷良善了,齐王当年在太原的时候,践踏农田,公然抢掠六畜,夜开府门,闯入民宅宣淫,甚至当街射人,百姓们死伤惨重,到最后还不是官复原职?皇亲国戚,谁管得了?”
初见面就撞见她行为放浪,又说出这些话来,让萧雪艳越听越难受:“长安城天子脚下,难道也跟我们商洛那个小地方一样吗?”
“世事本就如此,在哪儿都一样。长乐王在凉州,不也是把那些歹人引为左右?市人谁不深受其害,可又怎样?回吧回吧——我可是为了你们好。”
“谁都能回去,可我不能——吴独诬陷我父亲投毒,还想霸占我为妾,我还有回头路吗?”
“咳!这算什么呀?”冯素蕙摇了摇头,“这已经算讲道理的了!庐江王为了得到一个美人,直接把人家的丈夫杀了,又如何呢?”
萧雪艳哼了一声,再也不理会冯素蕙,一跺脚,一转身,径直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