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细雨青滟,晚风悠曳,深秋的枝丫上挂着滴滴雨珠,淅淅沥沥地打落檐边。
深夜,全府上下除了几个守夜的小厮外都睡了,一片寂静。
宇文颉一到京城便新募了一批兵,这几日每天都在校场操练着,晚上又得应付自己的未婚妻,陪她四处散心,让她在异国他乡也不至于太寂寞。
他奔波一天,此刻睡得正熟,翻了个身,一声如丝般细碎的低吟裹着绵绵雨声,悄悄地潜入他的耳,直往心里钻。
声音轻微,若不细听还不会察觉,却诡异地搅乱一片心湖,怎么也睡不着了,逼得自己睁开了眼,下床。
半夜被吵醒,宇文颉自然心中不悦,压着一股火走到内阁的小榻。
拉开垂下的帷帐,便见长乐用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着一团,蜷缩在榻角,抖个不停,本是放在上角的枕头被拉到腰间枕着。
这几日是入冬前罕见的回暖,宇文颉便没叫人备碳火入房,却忘了小悦畏寒…
宇文颉伸在半空的手指缩了一下,然后搭在了被子上,
“小悦?你出来,别闷坏了。”怕他裹得闷气,将他从被子里拉出来。
触及却是一片寒,长乐的身子像是泡着冰水一般,没一点温度,脸色乌青,薄唇被咬得血迹斑驳,还哆哆嗦嗦地打着颤。
“冷…我…我有点冷…”长乐意识模糊,只觉得身边有个温热的东西,便急着想着往暖意靠。
“你怎么了?别怕,我去给你叫医!”
宇文颉不知他畏寒到这般程度,这下看来怕是有什么疾,扯开他的手,正欲起身叫人, 却被长乐拉着衣角放不开。
“不用…老毛病了…颉…你陪我一会…就好了…”
他蓦然呆住,转头对上长乐微睁的眼,杏眸半阖,含了几丝早春的薄暮,凝一缕雾气于眼底,眼神却是木讷,似乎仍在幻中,尚不清醒,口中喃喃细语。
“你叫我什么?”宇文颉坐在床边,让长乐枕在他胸前,开口问道。
“颉…”长乐以为自己身处梦境,放纵了自己的情感,近乎贪婪地汲取着身边人的暖意。
梦里的颉,才是那个完整的爱人。
“你抱抱我…我就不疼了…”
纵然全身的不适也抵不过五年的相思,却不敢贸然僭越分毫,只得将思念爱慕塞进沉封的小罐,眼睁睁地等着它包不住的那一天,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他的喜悲都随着宇文颉,随着他来笑,随着他去殇,他离开了,也就带走了长乐的悲和喜。
宇文颉低头凝着长乐,他许是疼得厉害,在自己怀中仍不住轻颤,睡得并不安稳,白玉般的额头布满冷汗。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他将疼得乱动的人牢牢锁在怀中,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让他慢慢沉睡。
眉头微蹙,为何自己的心会如揪起一般的紧张,甚至暗含着一丝心疼。
他自认不是一个多情之人,对待感情一向持着一番凉薄寡淡,连香雪,也是感激大过了喜欢。
我会去紧张一个下人,还是个才认识几天的下人?
自然不会!
按理…不会…
那为何?
长乐生得好,性格安静温润,纵是一身灰暗的侍服也遮不住他的风采。精致如画的眉眼,温润如风的嗓音,随便一个字便可令人酥了心。
可他生得再好,也不如香雪这个西疆第一美人般艳丽绝色,何况还是个男子。
自己…该不会是个断袖吧?
被这个想法激得一哆嗦,宇文颉慌忙放开了睡熟的长乐,小心地给他搭好被角,出门招人点碳火去了。
回到自己的床上合衣睡下,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只留屋檐边凝结的几滴雨露。
他留意了下耳边不再有细碎的低吟声,心知长乐似乎已经睡熟。
自己可没有什么龙阳之癖,只是体恤下人而已。
此后的每一夜,宇文颉都叫人将碳炉点上,让房中浸一片暖意。
日子悄悄流逝,两人相处间,宇文颉发现小悦不是空有皮囊,他做事利落细心,温和静润,而且深知自己的喜好和习惯。
自己有早起练剑的习惯,每日起身,早膳旁便已被放上擦拭好的佩剑。
案前放的书文,皆是自己喜爱读的,鎏金三足的香炉中,点的是自己素爱的那一味,青烟缥缈间,舒人心神。
连平日奉的茶,也因着变了一种味道,自己倒是极为喜欢。
却也含着几丝诡谲。
两人该是初识,却有着旧故的默契。
小悦为何如此了解自己?是请教了姐姐么?
可有些小习惯,连自己都不曾注意到,会是姐姐告诉他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