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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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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陈冬青将大致情况解释完全,向境之收线,将手机交给背后等候的助理,然后回头,双手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杯,放在鼻下闻一闻,气味醇香。

“在我这儿待着,不会无聊吧?”对面那人沉沉笑问。

“您说笑。”

“闹脾气了?”

“怎麽会。”

“你当我把你请来这,就是为了和你开玩笑?”蒋老啜茶,片刻叹息一声,“境之啊,你跟我不交心啊。”

“是您忧虑。”

“不过,你怎麽不说你孩子的事呢。我上一次见他,他才周岁吧,一晃二十年过去,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麽模样了。前不久我想见一见他,结果呢,你突然跑来说有事要和我商量,硬生生把这约会给截了,我还是没见着人。欸,我记着是叫向迩吧,这名字不大好,拗口,不如你原先求的名字好,不过二十年也叫惯了,忽然要改,反倒不适应,”他把“向迩”两字含在嘴里翻来覆去地读,过后笑了笑,“果然,多练几次,嘴巴就习惯了,听着还挺好听的。”

向境之一言不发。

蒋老接着道:“这人年纪大了,总想能多接触一些年轻东西,往大了说呢,新的思想,新的观念,小的呢,眼前多点年轻人也是好的。以前我说这些,你觉得闷,现在有了孩子再想,可明白多了吧。”

半天,向境之附和:“您说得对。”

那边向迩给陈冬青回过电话,天色渐暗,他换身衣服下楼往餐厅去,挑了张靠窗的圆桌,瞧着窗外华灯飘雪,室内却翻着热浪。他一口一口地咀嚼,周边放着古典乐,良久才发现口袋里的手机在振,擦嘴一看,接起了,对方话音淹没在背景乐中,他捂着半边耳朵也听不清,干脆拾了衣服走出餐厅,杂音徐徐后退,他总算能听清一二。

对方自称是戴维斯医生:“你预定了诊所的会面?”

“是,我想向你了解一个人。”

“你爸爸?”

向迩有些诧异,停顿一瞬:“是的。”

戴维斯笑道:“没问题,那你明天上午过来。”

“明天上午?可我预约的时间是三天,现在说该是两天后。”

“噢,我的诊所我说了算。”

“……好的,多谢。”

戴维斯慢悠悠收线,面前是满脸怒容的女助理,她将预约表丢到他跟前,尖声怪他总是随意打乱次序,先前已经有许多病人前来投诉,这下倒好,得有两天的客人赶着来取消预约,她看他就是不想再雇人,特意这样随心所欲,就是要把他仅剩的员工一个个都折腾疯。

她叽里咕噜地一通抱怨,戴维斯却不以为意,解释道:“那是一位很重要的客人,我按着轻重缓急把他放在最前,我有分寸,好了,你应该出去工作。”

女助理气得两眼冒火,蹬着高跟鞋出门去,一下关门甩得整间房都在发颤。

第二天向迩起得很早,穿衣前他看了一眼国内新闻,看完八卦报道又去看底下的评论。奇怪的是,距离曝光只几个小时,那些评论风向已然转舵,他顺着一条链接点进,发现是条澄清博文,力斥记者捕风捉影,所谓的“再次猥亵男童”实是污蔑,那位小演员自进组培训后身边始终有父母陪伴,难不成向境之还能迷昏了父母再把孩子抱回房里实施猥亵?那帖子图文并茂,将原先传得沸沸扬扬的合成照拆得支离破碎:想再次以“猥亵男童”的丑闻压垮一个兢兢业业的演员,就现在的营销手段和网友思维,轻易能使谎言暴露。

可也有不少人挖出陈年旧事:第二次可能是假,但第一次总不是吧,向境之当年可是连和那小男孩儿的裸照都被曝光了,难不成那还能推翻?

向迩盯着这句话后一串蓝色链接,他就算不点入,也知道那些“裸照”是长得什麽模样,不过是向境之赤着上身,几步远的床上躺着一个全身裸露的男孩,仅这一张,就能将人钉在恋童癖的耻辱架上,终生不得好报。

他关掉手机,以冷水洗了把脸,勉强能让思绪平静。

戴维斯医生挂着心理师的风光名头,活得却像个小开。向迩在他办公室坐了好半天,女助理进来续了次咖啡,将他由上而下扫描一遍,直扫得他皱眉头,想开口问医生在哪儿,门外传来声变调的口哨,女助理翻个白眼,示意人来了。

毕竟是上班,戴维斯套着西装和大衣,就看外形还挺能唬人,结果一开口就破功。向迩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最近的八卦新闻,说到某位女星公然出柜,他可惜地啧啧两声,意在表示自己之前对这女星挺有兴趣,可这突然之间就变了取向,顿感前途无光,真是连和女人交往的动力都丧失,生怕见着一个,第二天对方就告诉你“其实我也喜欢女人”。

向迩耳朵生茧,表面八风不动:“我们该聊正事了。”

戴维斯恍然大悟:“也对,是时候了。”

气氛凝滞一秒,向迩首先行动——他从口袋中取出那封信,按在桌面推去,说道:“这是您寄给我父亲的信,对吧。很抱歉我没有在告诉你们双方的情况下拆了信,但就里面的内容,我有话想问。”

戴维斯从他手中接来那信,信封尖角戳着掌心,他总算想起:“哦,是我去年十一月底寄出的,我和你父亲约定,十年之后提醒他过来拿东西。”

“拿东西?”

“他自己的东西。”

“他为什麽会有东西在这儿?”

“那你应该问他。”

向迩:“十年前,他离开家,在你这儿待了大半年,那些东西就是那时候留在这儿的是吗?”

戴维斯:“是的。”

“他来你这儿,是为了做心理治疗?”

“大概可以这麽说。”

“他为什麽要做心理治疗?”

“这些你应该问你自己的父亲。”

“我到这儿来,就是想知道那段时间,他究竟在哪儿,在做什麽,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戴维斯却笑出声:“小朋友,我向你泄露病人隐私已经违背了医德,这是我的极限,剩下的你再问我,我也无话可说。”

“要怎样你才会说?”

“问你父亲。”

“……他不会告诉我的。”

“那就不要再问。”

“如果不问就是不存在,那这些自欺欺人的把式还能行得通,可现实它确实存在,这些就都是谎言,”向迩起身来,穿上大衣,“我明白您的意思,很抱歉,今天打扰您。”

他手碰上门把,背后戴维斯认输,从架子上取来一箱子的录像带:“我不是听你的话,才把你父亲的事统统告诉你,是因为这些东西本来就属于你爸爸,他和我约定十年后,如果他过得还不错,调整得也可以,他会亲自过来拿回这些,所以我一直帮他保存着。”

向迩说:“他记性很好,如果和人约定,一定不会忘记。”

戴维斯笑了:“谁知道呢,人哪有绝对的本领,可能是他这十年过得太安逸,乐不思蜀,才忘了这十年之约,又可能是他早就不想要这些了。”

“谢谢你。”

“但愿我不会再被人投诉侵犯病人隐私,”戴维斯说,“你们父子俩手下留情。”

女助理在前台和人闲聊,对着预约表唉声叹气,转眼却看那插队的罪魁祸首推门而出,离开前还特意朝这边致意,礼貌倒是有的,光看面貌也不像是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人。她心头有异,放下表格奔进办公室,想问后续是否要让下一位预约者提前过来。

门打开一道缝,戴维斯似乎在打电话,聊了没两句,他手肘撑桌捂着额头,无奈道:“我本来想再和他多聊几句,结果他一听我不打算细说,起身就要走,我只得立刻把东西给他了。”

对面大概抱怨了些许,戴维斯告饶:“向当年只说无论是谁过来,只要把东西给他就好,我是照雇主命令行事而已。”

女助理听得一头雾水,合上门,又轻手轻脚地走远。

向迩抱着这箱录影带回到酒店,没有立刻拆箱,而先叫餐,又洗过澡,慢吞吞吃完东西,等情绪状态缓和些,鼓起勇气摸着箱子边缘,却又立刻顿住。他讷讷的,好像对着拆弹困境似的踌躇,过会儿收回,重新穿上大衣下楼,出酒店,沿着狭窄的人行道走上那条记忆中的小路。

他们在这儿住的时间不长不短,不足三年,但也够向迩留下些独特的回忆。

那扇蓝色花窗,他记得,是爸爸消失后归来,他趴在窗边,极其小心谨慎地贴上的,窗纸中间留着一条空隙,他紧贴上,视线朝着上空,隐隐能望见那架十字。他那时很笨,也不知道该怎样掩饰自己的心思,想着爸爸这次回来,只要能看到那十字架,应该就不会走了吧。同时他也好奇,怎麽也搞不明白那东西究竟是哪儿吸引着爸爸,叫他一走就是大半年,回来了也始终木木的,他好多次非得叫上好几声爸爸才得声应。这种转变叫他害怕,好像下一秒爸爸又得离开,他是拦不住的,因此惧怕得更加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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