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翌日清晨,陈冬青腰酸背痛地醒来。他有点认床,昨夜半梦半醒间听见屋外有开关门的动静,惊醒了好几次,这会儿一看手机,早过了他平日起床的时间。
由于时差问题,他邮箱里的企划案堆积如山,粗粗看了一眼,多是供他过目的最终文件,要说其中相对要紧的,是某位艺人闹着想解约,现在已经被限制出行自由。
这艺人姓黄,陈冬青了解不多,如果早年不是被卓懿看中,他也不会把人签进来。
黄姓艺人吸金能力还行,就是情商太低,这段时间屡上头条,不是因为大庭广众吸烟骂脏话,就是节目上口无遮拦,公关不晓得给他擦了多少次屁股。
浏览完邮件,陈冬青心里大致有了底,为的不至于双方难堪,就提前给卓懿招呼一句,然后回复助理,要他去找某家自媒体洽谈,放出解约消息,先试试水,看情况再议。
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陈冬青打开房门就听见沉沉的海浪声,他心里奇怪,这居民区离海挺远,哪儿来的声音。下楼一看,发现那不是真的海浪,而是音效。
他看了眼摆在茶几上的电脑,两眼还没聚焦,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从庭院进门来,怀里还抱着一只软蔫蔫的布偶猫。
“早上好。”陈冬青说。
向迩摸着布偶的小腿,依样画葫芦地回了声早上好,接着坐上沙发,从茶几底下的白色收纳盒里取出一小袋猫粮,捞了一些,喂到猫咪嘴边。
“是你养的猫?”陈冬青问。
“不是,这是隔壁史密斯太太的宝贝,叫Momo。”向迩故意将手往上抬,Momo可怜地叫着,伸长脖子去够,白绒绒的尾巴缠住人类的小臂。
陈冬青坐着有些拘谨:“它很黏你啊。”
“它比较黏爸爸,刚才跟着他过来的,”还好心提醒,“爸爸人在外面。”
陈冬青算得上落荒而逃,顶着太阳出庭院,远远见向境之和一位满头花白的洋人老太太有说有笑。他等了一阵,向境之告别史密斯太太回家。
两人靠近了,向境之问道:“怎麽出来了?”
“太尴尬了,”陈冬青摇摇头,“你说向迩也不是多冷淡的性格,怎麽跟我一起就冷得跟冰块似的,一句话完了,我都不知道接什麽。他还记我仇呢?”
“你想多了,他可能太久没见你,有些怕生。”
“我看根本不是怕生,就是记恨我呢。”
向境之顺便取了今早信箱里的信件,两封写着向迩,听闻笑出声,又揽上老友肩膀,进屋前悄声说:“那我待会儿给你们创造一点机会,让你们把话说开了。”
“诶别!”
拒绝到口,没进耳朵,向迩在屋里听见动静来开门,刚好撞上陈冬青抱住向境之的微妙场面,他和两位长辈大眼瞪小眼,怀里Momo左右不见人动,便嗷呜一声爬上哥哥肩膀,掀开兜帽,舒舒服服地躺了进去。
Momo要哥哥哄了一早晨,然后在兜帽里躺了一会儿,腆着肚子正舒坦呢,冷不丁被人掀开肚皮,那人两手一捞要它下地。
这谁愿意呢,Momo愤怒地挥起爪子,结果发现抱走自己那人不是别人,又立刻喵一声缩起脖子。它娇娇的,打着响亮的呼噜,其实是在撒娇。
陈冬青见那布偶原本还气得嗷嗷叫,这会儿却安安分分地窝在向境之怀里打抖,乐得伸手捏了捏猫的后颈肉,说它真是成精了。
向境之作势要把猫塞给他,他忙摆手,向境之逼一步,他退两步。
一个大男人,连只猫都不敢抱。
上午向境之有书法课,他大概八点就要出门,早饭有向迩帮忙,做了简单的吐司煎蛋和牛奶。
陈冬青上楼换身衣服的工夫,蹬蹬下来时,餐桌上摆着三份早餐,两份一模一样,第三份除了都有吐司,煎蛋成了水煮蛋,牛奶替换成酸奶拌麦片。
向境之在国外定居多年,生活习性还是很中式。他摘了手套,挽起掉落的衣袖,招手喊陈冬青过来吃早餐,接着打开餐桌旁的一面小窗,向迩坐在庭院那张摇椅上逗猫。
“耳朵,进来了。”
那份与二人不同的早餐果然是向迩的。他和向境之坐在同一边,进餐时很安静,对他们正聊的话题不感兴趣,偶尔伸手下桌去挠Momo的下巴,得它软绵绵地喵呜,后来干脆把它抱起放在腿上。
他挖一勺酸奶,Momo不满叫唤,攀在他胸口想往上够,让向境之抱走,还怪他“不好好吃饭”。
向迩喜欢喝橙汁、苹果汁、葡萄柚汁,唯独不爱喝牛奶。小时候要他喝一杯,别说骗他“喝牛奶能长高”了,就算拿条件诱惑也不管用,向境之每回得攻城略地似的扫荡一通,才勉强揪住他的鼻子把奶灌下去。
向迩从小身体就差,上小学了还是班里第二矮,向境之为此找了无数给小孩儿补营养的方法。谁想小学一毕业,原先瘦小病弱的小孩儿突然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年能长七八公分,到上高中,已经长得比爸爸还要高半头。向境之这才歇了心思。
饭桌上,向境之问起陈冬青今天的安排,陈冬青没有细讲,只说要到市区一趟,和某家工作室约了时间。
“我们这边打车不方便,让耳朵送你去吧,他前年考的驾照,开车很安全。”向境之提议。
不单是陈冬青茫然,向迩也有些错愕。
“没有异议?那就这麽定了。”
向境之给陈冬青眼神示意,陈冬青恍然大悟:这就是他说的“创造机会”。
时间一到,向境之拎着他的工作包出门,走前特意叮嘱向迩:“你冬青叔叔是过来工作的,你尽力配合他,当帮我的忙了,好不好?”
向迩不是不懂事:“我知道了,你去上班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笑着刮了刮儿子的下巴:“辛苦你了,小司机。”
辛苦费是离别拥抱,向境之对陈冬青挥挥手,随即驱车前往几条街外的中文学校。
没了中间的调剂人,陈冬青面对向迩有些局促。
他生意场上见过许多业内大佬,政军方面的人也因为工作原因接触不少,但从没像此时此刻这样紧张过。
究其原因,陈冬青心里有数。他四十余岁,未婚无子,手里抱过的小孩不过一个向迩。他至今还记得,向迩当时才两个月大,没骨头似的躺在自己手心,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嘴角亮晶晶,笑时能让人把心都揉成一团。
谁想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那麽多年,以前那个成天嘬着奶嘴不肯放的小孩转眼就成了挺拔俊朗的少年郎,原先格外亲密的干爹也成了“不熟的叔叔”。想着,陈冬青嘴里微微发苦。
吃过饭后,向迩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他的私驾是辆白色跑车,向境之送他的成年礼物,因为不常单独出行,去学院上课也有爸爸接送,或坐同学的顺风车,这跑车算是停在车库里吃灰。
陈冬青系着领带,一看这车还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太招眼了?”
向迩实话实说:“家里只有这辆了,不然只能叫车。”
无可奈何,陈冬青只能妥协。
陈冬青今日工作是和一家摄影工作室谈合作。原本这档企划费不着他专程过来,但因为这家工作室老板和他是旧识,出于情分,他便截了这事,自己亲自来谈。
到工作室距离挺远,陈冬青坐在副驾驶,望着窗外连绵的山海线,感叹道:“这儿风景真是不错,就是太晒了。你和你爸爸搬来这多久了?”
“三年多。”
“之前在纽约住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搬到这儿来了?”
“住址被媒体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