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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门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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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不正连压在口边的那句“发生什么事了”都忘了问。

徐老爷大名徐留雁,这一刻秋不正猛然想起,以前和李老爷子侃天侃地胡乱吹屁的时候听李老爷子提过一嘴,说徐老爷是北地出身,原来的名字不叫这个,但叫个什么来着......老爷子当时喝醉了,也记不清,只知道是个文绉绉的名字,听起来怪不搭的。

秋不正只当是个醉后插科打诨里的废话八卦,没怎么上心,叫徐留雁虎熊猫天鹅都一样,叫什么都是他给钱的爹,本来也不管他事,酒一喝完就抛脑后头不知哪个角落去了。

可后面仔细一想就知道,按照前些年的律例,就算只是改个名儿,换户也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更别说是从北地下到南方来,户籍要重新落入本地,走的手续分外繁琐复杂,每一步都严格而准确,没有混淆的余地。小地方的官府大多管理不善,也懒得费人手特地去处理这些事情,管你明面上叫什么,但户籍上一定要有一个登记在案的正名,记上了,就轻易不会给你更改。

——只是有一个例外。

——战乱地区。

十三年前战事杀得太凶了,那些经历了战事的地方人事变动很大,死者多,寻不到下落的人更多,户籍大多是重新登记的。官府缺人手又急着重新编策,战时需要迅速地组织百姓,根本不可能一一照前核对,才留出了这么一处空荡。

徐留雁的户碟是北地新落的,自然他说什么是什么。

隋阳城虽也是战事城,却是胜战,而且是极罕见的一次以民补军的实际案例,当地百姓组织整齐有序,官员精明能干,在隋阳城战中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户籍管理自然是严格到位的,原隋阳城百姓不需要重新编策户籍,就没有什么空档可钻。

——徐留雁原籍并非隋阳人士,更可能是在隋阳重新落的户口。

徐留雁见他久久没有反应,仅剩的一只眼睛从黏着的眼皮里反复睁了又睁,像是确认他还在不在,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他的眼睛被干涸的血迹和失血模糊了视线,只有始终不肯放手的那个人的轮廓还是清晰的。

连徐留雁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两只手指像是笑话一样戳在秋不正的衣角上,好像是这样就能拉住他了,不肯放他离开,跟个耍赖的小孩似的。

与是秋不正发现了,原来他连手指都只剩下孤苦伶仃的两根,想要拉住他,却只能用这样宛若玩闹一般的办法,大概对他自己来说已经是拼尽全力,却也是徒劳。将死之人哪来的什么力气可言?

动弹间,又是一番皮开肉绽,疼得他还不如一死了之来的痛快。

徐留雁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落到这样的境地,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于事无补。他太不甘心了,心中有执着不肯放下,只能不甘心地一遍一遍去喊着眼前人。

他喊道:“......将军......”

用着仅剩的力气,干枯的喉咙已经沙哑,每一字句都是声嘶力竭。

徐留雁不在意,大有得不到回应便要喊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活到了也是满堂膝下的年纪,年近知天命的徐老爷漏出了小孩儿一样要哭的表情,只是已经失去了太多的水,哭不大出来了。他声音低低地哀着:“......将军,求你了......你应应我......”

秋不正一生轻巧,难得觉出了一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如坐针毡感,连脊背都不敢弯曲。面对着这样的徐留雁,徐云的父亲,容留了他们兄妹两人三年的老东家,他毫无办法,两手空空,只剩为难。

自他们下桑中以来,徐先生一家从未亏待过他们二人。何止是不亏待,简直是有心要白白养着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但秋不正心里有底,他们欠着李家一份恩情,不知猴年马月又要怎么才能赎清。

眼下这么看,也有可能赎不了了。

好半晌,只剩下徐留雁无言的喘息逐渐微弱。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徐留雁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撑不住的时候,他在恍惚间似乎听到对方一声无奈地叹息,像是自暴自弃似的念叨着:“留雁。”

他叹了一口气,有如千斤重,沉沉的压得人不能翻身:“我从前竟没注意,你是雁去人?”

徐留雁笑了,很轻很轻地一点头:“是。”

那面容仿若一瞬间灿烂无比,连脸上都逐渐恢复了回光返照似的生气,灿烂得能刺瞎瞎子的双盲眼。

时光最是能模糊人的记忆,容易把很多从前的事情都混淆做一堆,尤其是传世后,因果听闻都变作传说,只能通过口口相传了解。很多人都以为鬼面将军从成名起就带着他那脱不下脸来的鬼面具,但其实不是的。

他是在虎狼军杀破上蛮,踏入大平草原的时候才开始戴上了那个面具。

在那之前,北疆地区的人怕是都对面若好女的谢将军印象深刻。只是那时他还是个少年,棱角尚未锋利,同如今也有许多差别,流传的并不清晰的画像里,最真实的也不过是谢将军年少的模样。

雁去的徐留雁就见过他一面。

徐留雁认真道:“许多年前......我在隋阳得见过将军一面。那时将军仍年少,但我还是能......能,认得出来。”

雁去之思百万生灵伏尸成血,连徐留雁一家难逃其祸,只剩得他一人。多少次他从梦魇醒过来,发现自己终于不是面对着满街街坊邻里的破碎残肢和一地血肉,刚刚松了一口气,又对着满屋的空荡发寒,只觉得四下都是无处可去的游魂。

他从隋阳逃出来,只能听得远方的消息来探知故土如今,时时以泪洗面,夜间小声的祈祷。他为了支援前线当上了走马商,只求能供给几分微薄之力,早日看到故土恢复如初,在天之灵得以慰藉。

雁去收复的那一天,消息迟了两天才传到江南,那时举国沸腾,连江南的战事尚未好转都顾不上愁虑了,只顾着欣喜而泣。都觉得很快,所有人都能从这水深火热的境地中跳出来,胜利和解脱唾手可得。

他背着行囊,听到街上大小巷处都过年似的挂起了小小的鞭炮,后知后觉的明白发生了什么,豆大的泪水无知觉的从眼眶中掉下来,四周一片喧嚷,还有漂泊的旅人哭倒在地。

那一天,江山百万无处可去的灵魂终于回归天际,抱怀永眠,他一生难忘。

他无数次去描摹那个轮廓,已成了执着,又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秋不正捻着手上的血丝,听得他逐渐流畅的话语,知道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皱了皱眉,觉得这个模样也不适合把徐云喊过来再凌迟一番,徐留雁未必能撑到那个时候。犹豫了一会儿,便靠近徐留雁的耳朵边,尽可能清晰地跟他道:“先生有什么话......就交代了吧。”

徐留雁笑了笑,他用那剩下的手指搭在了自己的独子上,冲着秋不正道:“这儿。”

他腹上有一个拳头大的伤口,秋不正顺着他的指引去查看,只看到伤处的边缘血肉翻飞,隐隐露出了里头的内脏。秋不正皱了皱眉,又看得徐留雁认真哀戚着的模样,不信邪似的拿手碰了碰,发觉他腹中竟有硬硬的一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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