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会（1 / 2）
江南地皮不似北部宽广，常常是小地方多乡镇，镇子和镇子挨得很近，人员流动也多。
乡镇之间偶尔会有举办定时的集会，把周围镇子上的人都聚在一起，相互买卖交换平日里不常见的玩意儿。每月一次的这种，就称作月集。
集会办得大了，就会形成固定的规模。尤其赶上春秋两季收播后，小镇乡里的人平时闲日多，就把集会搞得热闹非凡，小集会像个节中庙会一样，常常能吸引来外地额行脚商。桑中附近的月集在桑上，他们这一块地方海不海陆不陆，位置有些偏僻，等月集轮到附近一次得好几个月，这一次赶上了六月初。
徐老爷是作行马商起家的，后来入赘了李家又自己开办了商铺，跟着商行一块儿作生意，事业把得是风生水起。早年走南闯北的多，又买又卖又吆喝，对各地的小集会和风土人情很是了解。像这样的小集会他们这些有商铺子的店主不太会重视，但徐老爷却是每次都会派人上集会左右看看能不能淘些什么东西，再打听打听现下人流行什么、喜欢什么。
秋叶在李家的布坊帮着管账，对这些事情比较敏锐，人又伶俐好讲话，所以每次的集会都是由她一手管理。
秋不正腿脚不便，带着个轮椅子在山间野路推来推去的也颠簸，秋叶脚程又快，其他仆妇带着累赘，所以她平日里上集都是自己去。
尤其这是六月，在外头赶路日头又野又辣，赶集的人都会提前两天到附近落脚乘凉，还没到月集开放的时间，周围城镇的行人就逐渐多了起来，在偏僻的小巷都有了活气，家家店栈更是爆满。
秋叶左手托着孩子右手拖着傻子，浑身上下每个出气的气孔都在叫嚣着后悔。
徐云抱着秋叶的袖子皱着小脸蛋儿，抱着满满的疑惑：“先生怎么也一起来了？”
徐云自打跟着父母出去见了一回世面才开始对家中的事情好奇了起来，他以前跟着秋不正，对秋叶平日里做的事情都不太了解，只要是秋不正不参与的，他大多都不知道。
出门了一次后，徐家夫妇改了想法，也许是觉得有些东西可以让孩子从小接触起来，耳濡目染，算是让他多多学习，特地嘱咐了徐云也要多跟秋叶学学家里的生意事，于是他这才第一次知道秋叶平时管账的工作，也是第一次知道附近有集会这种东西。
小孩子本身好奇心旺盛又爱赶热闹，知道了之后就一直嚷着缠着徐家夫妇同意他和秋叶出一趟门，美其名曰见见世面。徐家夫妇对秋叶向来放心，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就一口答应了。
只是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回的集会连秋先生这种没有轮椅子就走不了路的大半个废人儿也招来了！
山间野路多崎岖，他那个轮椅子实在是没法推，秋先生非要来，就只能换点儿其他的方法。
此刻他正歪歪斜斜地趴在一头喷着气儿嚼着草的驴子身上头，大概是被太阳晒得有些发困，大半个长腿长手的人缩在驴子身上委委屈屈地耷拉着，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也不知道人是不是还清醒着。
而他那条坐骑驴子十分瞩目，纯黑色的短毛，大白嘴子大白蹄，屁股上用白漆涂了个大大的“驴”字，字的笔画工整，描了几回都是一模一样的边缘，执笔人看着手很稳，字迹粗得可怕。
那瞎子估摸是生怕别人像他一样看不清楚，还在字外头画了个大大的圆圈，把字连着驴屁股一同圈了起来，重点标注了一下。
平常人家偶尔也会用到这样的圈写字，只不过圈圈里面一般写的不是驴，通常是写个“丧”字。
驴子的身上挂着一条麻绳，麻绳的另一端是生无可恋的秋叶。
秋叶翻着白眼，说话都开始有气无力了：“......他平时也不来，就是赶着办在桑上，过来蹭酒喝。”
桑上有一种相当有名的酒，叫“陌上桑”，这酒口香清冽，醉人醉己，算是当地的名产之一。
可惜陌上桑的炮制时间长，制作不易，会这一门酿酒手艺的人又越来越少，供不应求，所以桑上的酒家通常只在桑上有什么热闹的集会庙会上给往来客供应上这种酒。
特别是在晚上集会最热闹的时候，又有杂戏班子搭台，又有戏曲舞曲解闷，等大家都歇了脚，再有二两酒靠在树下乘凉，听天南地北的人胡天侃地，别提多美了。
大约是这么个缘故名头吹得响，引得不少酒客都慕名前来寻酒。
徐云瘪着嘴，小小声地道：“先生身体都这样了，还赶着酒喝啊？”
他偷摸往后瞧了一眼秋不正倒在驴子上跟死了一样的身影：“秋姊你也不说说他。”
不提这个就算了，一提秋叶更来气，白翻到天上去，气急道：“呵！”
她气呼呼地可不管秋不正听不听得着：“他那狗脾气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不知道？说什么是什么，做一套来一套，我哪里管得了他？”
虽然市集尚未到开放的时间，但桑上的城镇里已经算得上是热闹非凡。本身镇子就小。集市开起来能拉出长长的队伍直到山脚下去，镇子上的人只要一多起来，就会显得非常拥挤。两边的摊子前边围绕着四处观看和问价的人，三人宽的路面上一个挨着一个，摩肩接踵着缓慢移动。有的人被挤得狠了，排在后头远远地就招手喊店家，比手势叫价，其中掺杂着不满地抱怨。
一时间镇子里挤满了推攘和喊叫声，再加上日头很高，把每个人都晒得明明黄黄，生生把人晒出一股火气来。
若是秋叶一人来还算好，他们来得迟了一些，镇子上没什么空闲酒家能够落脚，秋叶左牵右拉拖着俩人兜了一圈又一圈，找不到能住人的客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