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1 / 2）
“驾——”
“快！快！！再快一点！！”
“跑！再往前就过了山林岗，到时候直接分开走！！”
“驾——驾——”
“跑——后面追来了！！”
林间叶簌声翻飞，几个黑色的身影骑着马飞速地穿梭在林叶之间，片片林叶落下，快得好似一阵风，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身形。他们大喊着并非华朝的语言，他们赶得十分迅速，阵型又拉得开，不得不大声叫喊才能相互交流。
这些影子高矮胖瘦都相仿，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又穿着差不多的夜行衣，戴着面罩，束着同样的发髻，乍看之下就像一团黑，在林中夜色的遮蔽下，根本不可能认得出谁是谁。
一群人如同逃亡，在乍破的夜色中把握每一分生机，企图抓住哪怕一点点的破绽。
他们跑了没多远的距离，林间的喊叫声突然越喊越亮，大约是危机感前所未有的强烈，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已经暴露，反而不像之前一般小心翼翼，毫无顾忌地极驰、大叫，刻意弄出很大的动静。
周围静谧的林子像是被搅动起来的水，一片混乱之中，反而比之静谧更加不好辨认这群人所在，只稍一不小心就能逃出漏网之鱼。
他们训练有素，一动一静眨眼间就是几程的路，快得像是后边的野兽猛虎在追，顷刻间带走任何声息。
月光苍白又干净地照在林间，被层层叠叠的林叶遮挡住，分隔成了两个光与暗的世界。
山林里的空气间有一股锈气始终紧紧追随着这群人，血丝的气味引来了夜间闪烁着悠绿寒光的腐食鸟，又很快的被急奔中的队伍冲散。
依照黑衣人的方向一直往前，越过山林岗，就是都邺的最后境地。他们可以混入城镇的人群中，跟着商队通过后面两城的关卡，直接到达江平。
江平是江南境内最后的海关城，有很多的码头船在那儿停停靠靠，渔民海民们以此为生，还靠着海货和各式各样的外来货同内陆的行脚商们交易。内陆的富商们有机可投，寻味而来，在这驻扎的商铺数量十分可观。
过了江平，离开华朝境内入海东去便是莱芜。
飞速间，不知是哪只警觉的鸟未卜先知，提前振翅离开树梢枝头，为首的黑衣人跟被鸟惊了似的，立刻翻身滚下马，马匹受力，奔跑着拖着他跑了一段，整个人就被别在地上往前滚了几圈，饶是他身手再过出众一时间没能稳住身形。
黑衣人的后背被地上的沙石磨出了一条鲜明的裂口，黑色的衣服裂出疤痕，但裂口却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漏出了一条雪白的软甲。
虽没伤到皮肉，但人身本是血肉躯，这么滚一下，他的一只臂膀扭出一个弯曲到不可思议的角度。而还未等他收拾干净，扭曲的骨头也未归位齐整，下一刻就有枪杆粗的飞箭自天空中遥遥飞来，恰恰好飞过他的头顶，像长了眼睛似的钉在了黑衣人原先骑马的位置。
因为力量把过大，活生生的马儿被整个掀飞，只有马头被钉在了地里。马的厮叫声刚出了口就折断了，空气中的血腥味炸开来，只剩一滩烂泥面目模糊地抹开在土泥灰里。
——幸好他足够警觉，当机立断弃马，否则如今破颅开脑在地的人该当是他。
然后，那箭枝因速度过快而产生的刺耳破空声才姗姗来迟。
这种大箭名曰破云，专用于破兵重甲，甚至多用于攻城上，能轻易穿破五尺厚的青石砖。常理来说，人身无法承受一支破云箭的威力，就算身着钢甲，也少不了被炸得血肉模糊。
而与强大的威力相对的，它也相当难以使用。破云箭制作成本高昂，不仅是箭枝本身，还有能够发射破云箭的弓弩，一抬破云大弩少说也需要三个左右精通此道的精壮士兵合力，才堪堪能射出一箭。
据说若是一只破云箭满弓足金弦时，甚至能钉穿浇注了精钢的城墙。
破云箭的速度十分之迅疾，发射时可以看到箭身穿过空中留下的白痕，往往是箭枝已经射穿，你才能听到箭的声响。
“该死，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那翻身下马的黑衣人咬着牙从喉咙里低声嘶吼道。
一支破云带来的血色尚未落幕，疾奔中的队伍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其余几人根本不打算停下弄清情况，催着马跑得更快。从马上落下的人虽然嘴上骂着，但动作也不敢停下来，他顾不上伤势，扭身就往林中掠去，两下起伏便没了身影。
除了地上留下的已经破头烂脑的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硝烟味还没散干净，林中上空，更多的鸟被惊得离开了自巢，远望像是一群落木又起飞的乌鸦，在夜色的遮掩下仓皇出逃。
紧接着又是六只破云尖叫着穿过，有几只不负众望达到了目的地，马上的人躲闪不及，被箭支没入疾驰中的脑后，炸出了烟花似的血色，连人带着马一同翻滚着飞出。
“破云箭？华朝人是疯了吗？”有人终于认出来这些箭支的来路，大声喊道。
然后又有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打乱了他们的交谈，慌叫道：“他们知道了！他们一定是知道了！”
还没等他们交流完毕，空中又出现了一只缠着火棉的箭枝，箭身上倒了火油，箭只一落地，油包便被抖开，散了一地，火势顺利地蔓延，点燃了前方拦路的灌木——他们即将到了终点才突然惊觉，这灌木丛竟是早已准备好在这的。
逃过了先前一劫的黑衣没能料到这个环节，这些马是从驿站临时租借的，没受过专门的训练，天生惊火，本能收住了脚步，掉着头就要回。
异变陡生。
这是根本就是一场排练好的瓮中捉鳖！
“是圈套！！前面有人拦着！！”
“不许回撤！！往前跑！!”
“分头！！”
“他们怎么会知道？！你们这群骗子！！”
终于发现不对劲的一伙**着异国的语言相互报信，他们此时再也顾忌不上其他，一心只想着脱身，哪怕只能脱身一人也......
躁乱刚起，方才仍空荡荡的林子里突然闪现出了十几道黑影，黑影们轻巧地落在树枝上，像是没有半分重量，天生就与树木融为一体，长在了那儿一般。一群黑影默契地同时扣动了机簧，手上臂长的匣子从前头端口中射出了鱼丝细的线，那线的前头带着特制的铁钉钩翘，射线射得极远极长，线身透明几近看不见，只有火光的余亮能反射出一点无形的影子。
重重鱼丝线绳往前一扎，钉在了林木里，在来往的丛林间丝线交错成了网。
林中密网已成，只剩投瓮者无路可退，无知者身首异处。
随后密林深处又闪现出了一队身影，他们的手里一左一右地拖着人，半生不死的垂着——正是方才第一位掉下马的。
逃无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