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三（1 / 2）

徐云塌了脸蛋儿，更加委屈了：“对才有鬼呢！先生说得那么真，我信了好久，在蜀道时一直担惊受怕，挨我爹笑了一路，谁知道你根本是胡说八道！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多得和天上星星似的匪贼！”

秋叶在门外摇着扇子纳凉，她听到徐云这一句抱怨，忍不住起身来，靠在门边笑话他道：“都那么久了——还教你不正经说什么都信？不正经每天都瞎吹，满口跑马天下飞，能找出几句真话来？”

秋不正大名不正，小名不正经。秋叶早就对自个儿大哥流里流气的臭脾气磨得没有了什么恭敬体统，总是一口一个不正经儿的叫他。

她想想又笑：“你自个儿也不想想，他这话说得都有毛病。天底下的流氓们到底是有多君子，亦或是同时瞎了眼，才会放着那么大个美娇娘不顾，去扒嫁衣线？三从六德学得挺好，打劫打得也挺乖。”

当年秋不正倒霉，因为长得不错，都被当成美娘子拖进金平的匪寨里头。那伙匪徒后来发现了“美娘子”的男儿身，却可惜匪窝里头没有哪个好南风的嘚瑟玩意儿，就这样了都楞是没舍得丢，折中一下，药着半死不活地放在寨子里充当吉祥物养眼。

“诶，等等。这个我要说两句。”秋不正转着眼睛，争辩道：“这个还真不是我胡说”

他解释道：“当年蜀道发了大水患，西南多为低洼地势，眨眼就能淹成汪洋，好大一片地区都受了水灾。什么东西都给水冲跑了，大家伙要吃的没吃要喝的没喝，餐风露宿，险些被困死在蜀关一道。水灾过后，蜀道被全面封锁，朝廷的救济银又迟迟不到，饿死为蜉蝣，食路喂野狗，操刀为匪者以万计数，所有人以抢为生。可是蜀道早就被封闭了，外面的人不愿进来，里面的人又出不去，抢来抢去也不过是可怜人抢可怜人，那些所谓的良民自然不是饿死就是被杀死，当然剩下满地匪祸。”

秋不正说：“那时候的蜀道就好比一个大型的养蛊场，最后剩下的都是......”

他看了一眼徐云，没说了。

见徐云一脸生疑，秋不正又辩白道：“正书上是翻不到的，但你若有运气，能翻得到西蜀民俗间的书籍传记，或许上边还有一星半点的记载，多少都有当年的影子。又或是蜀道当地敢问问，活着的人多半都记得，清楚明白的更多，不过愿不愿意讲就是两回事了。”

徐云皱着小脸抽来抽去，狐疑着不肯信他：“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正书上不说？”

秋不正嗤笑了一声：“他们倒是敢啊！蜀道之祸是在位者的大过，烙在史书上省不得要臭个万年。妄议实事，哪个敢出来写？”

他又接着讲：“那个新嫁娘的说道真是传闻，我之前也是听当地人讲的，倒觉得是有些可信......那是灾难年初，匪寇的队伍还没成型，都是头一回，谁还不是良民新下水？也算新手，心中还没那么快过了那道德大关。”

他摸了摸下巴，琢磨着：“大抵是自欺欺人地觉着抢东西是被逼无奈，抢人就变了性质。早前不还是个普通百姓么，虽暮做了匪，一边抢着，一边心里总还认为自己是被逼无奈的暂时，当个坏人也当得不彻底。”

他把手上的笔拨弄着转了两圈，没抓得住，笔就着他的手边缘滑了一下，在虎口上带出一条粗粗的墨迹来。

秋不正心想，毕竟人心里的大防总是一道一道放下来的，一点一点地试探，在还没走出最后那一步之前，就以为还能回头。

不过这话徐云也没法理解，他就干脆不说。

“人嘛，坏坏得彻底，好好的不说，好歹自己心里头还能过得去一些，不上不下的，骗不来自己，还害苦了别家，”他偏过头笑着对秋叶道：“叶子怎么会不知道？啊，对了。那会儿你还小，记不得也正常。”

秋叶给他一句话呛得咽了声，转过头来瞪着他，好半晌才咬牙蹦了几个字：“......呵，当然记得，那么大的盛事，哪能不记得。”

秋不正一脸感慨：“......想想那也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转眼都那么久，早就被朝廷治理干净了。你见不到也是正常的，若这匪患能窜到现在，可就不是小打小闹了。”

徐云听着迷糊，心里傻乎乎地纠正不过来，也听不出自家先生话里其中的深意，只好奇地掰了掰手指：“那......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了？”

秋不正两手一摊：“还能怎么样，给官兵全剿了呗。”

“啊？”徐云瞪大了眼，惊叫道“那么多人呢！先生不是说他们是被逼无奈的么？这样一来蜀道岂不是没人了？就没有其他的方法惩罚他们？”

在小孩子眼里，这些百姓们被是被逼无奈，就不算错得太过。而且人数又极其庞大，哪里能一下子都死全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就这么剿灭了，连个反悔的机会都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