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 / 2)
何慕需要的时间比想象中漫长,压抑的时光在他身上涂抹出一层层的硬壳,绵软而有力的触手覆在表面,无声地将柏思齐推得越来越远。
柏思齐回家时,看见何慕正扶着沙发艰难站起,他连鞋都没脱就冲到他身边,将何慕抱进沙发里,给他盖上绒毯。
何慕现在轻得吓人,因为肩胛骨突出得太厉害,有时候会硌得睡不着,所以家里随处都是柔软的坐垫和毛毯。
柏思齐现在碰他都不敢用力,说话都像是在低语,“刚刚又晕了?”
何慕点点头,“就一会,有意识的。”
柏思齐去厨房给他泡了杯蜂蜜水,何慕小口小口地啜,左手牵着他的风衣下摆,“没事,不要担心。”
柏思齐点点头,没有说话。
极速的消瘦带来频发性的黑矇与晕眩,他曾亲眼见何慕在自己面前昏迷不醒,去医院时也只是得到血糖过低的结果,后来去市中心的医院做了全面体检,除了额外查出一点颈椎后纵韧带钙化,也还说是营养不良的主因。
“那边批假了吗。”柏思齐问,按何慕现在的身体状况是肯定不能出海倒班的,可是他们的工作特殊,请假程序极其繁琐且条件严苛,他一个星期前就盯着何慕递上材料,可始终没有结果。
“要批了。”何慕有些犹豫,“之前没查出来你担心,现在也只是低血糖,我还是想去上班,平台条件挺好的,我在那也不会饿着……”
柏思齐当没听见。
何慕以为有机会,继续絮叨,“行政岗退下来两个人,之前我过了筛选,现在这个关头还是不要出岔子的好。”
“要不要去我们公司。”柏思齐打断他。
“嗯?”何慕懵然。
“换个工作怎么样。”
“为什么。”
柏思齐蹲着用湿巾擦干何慕膝盖上的灰尘,“或者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哪怕重头开始也很好。”
何慕捉住他的手,“这份工作我做得很喜欢。”
柏思齐抬头看他,“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现在不要太累。”
“现在大家都是很累的。”
“我很担心。”柏思齐定定地说,“我会害怕。”
何慕讷讷地‘哦’了一声,“那我在家。”
“嗯。”柏思齐起身要吻他,却被何慕躲了过去。
这样的情景在四月发生得太多,柏思齐现在已经不会因为何慕的躲闪而伤心,他自然地将吻印在何慕的额发,“乖。”
何慕眨眨眼,伸手抱住柏思齐,慢慢亲下去。
这是非常温柔的亲吻,甚至让柏思齐产生窒息的错觉,可丝丝缕缕的糖丝融化在齿间,他又觉得热度的分别实在匆匆。
何慕在笑,“不可以难过。”
柏思齐双手撑在何慕腿侧,垂眼平静了许久,最后只是小心地蹭着何慕的侧脸,“要早点好起来啊。”
五月时,何慕的胃口稍微好了一点,可还是需要定期到医院挂营养针。之前医生曾建议让何慕去做心理咨询,柏思齐觉得时机合适,先给何慕铺垫了一通心理问题的普遍性与看心理医生的正常态度,刚要切入正题,却听见何慕异常严肃地说,“心理疾病要被认真对待,不能讲得这么轻巧。”
柏思齐有些尴尬,他作势咳了一下,“是这样没错,但也不用觉得负担,总之就是平常心。”
“我没有觉得负担。”何慕莫名发犟,反抗道,“身体生病的人需要药物,那心里生病的人需要的就是关心和陪伴啊,怎么能说是平常心呢。”
柏思齐被怼得头皮发紧,他暗下埋怨自己低估了何慕的认知与同理心,现在只能自食恶果,“对、对,但我想说的只是,人消化自我情绪的极限是有阈值的,一旦超过这个极限,向外界寻求帮助并不可耻,是非常正常的举动。”
“原来你会觉得丢人吗。”
“不是,我刚刚说的……”柏思齐一时语塞,气氛实在怪异,何慕本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且他之前的表意已够明确,何慕并不至于拿着只言片语与他教条。
柏思齐觉得很不对劲,他看见何慕露出局促的表情,像在懊恼一时情急的脱口之语。短短的对话在他脑内疯狂运转,直到灵光闪现,他捉住了一个“原来”。
“你想问的,是我以前会觉得这件事丢人,对吗。”柏思齐慢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