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入我梦·其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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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不亏欠我什么,何苦作出这幅低声下气的模样?
真是个奇怪的人。
我停下了手中动作,顺势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极缓慢地眨了眨眼,默默想着,我是他的伴生枝,与他灵识相连,按理说,我该比其他人更懂他才是。
可我是真的看不透他。
对待旁人的时候,无论是高兴或是生气、无论是喜欢或是厌恶、无论是真心实意又或是虚情假意,他脸上总是挂着一成不变的笑意,眼里像是落着晨星,漾开的尽是缱绻情意,好像对谁都是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
但他分明谁也不爱。
而他对待我,跟对待旁人比起来……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与我相处的时候,他其实不经常笑。偶尔笑的时候,那抹笑意看起来像是隔着一层雾气,极不真切,又极遥远。就好像对我笑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个十分勉强的举动。
也许是因为我对他太差了,总是伤他的心。他才会每每看到我,都难过到连笑都笑不出来吧。
但他不知道,我是真的尽力在学着对他好一些。就比如,我每次开口,顾及到他情绪,总是会字斟句酌地说出些动听的假话来。
说来也怪,与实话相较而言,他分明更喜欢听那些浸在蜜罐里的假话。可每每听到那些话后,他脸上神色却好不到哪里去,反而更显难堪和悲哀。
就好像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甜言蜜语,反而比那些字字诛心的真话更让他伤心一些。
为什么?这未免言行相悖,矛盾至极。我不明白。
但若是我能明白,兴许我就不是一块木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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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仍是不知疲惫地下着。
过了许久,云杪才从我怀抱中抽身,拂去身上碎雪后,轻柔地牵起我的手。寒气氤氲下,他眉间那颗干青珠更显澄澈碧色,映出他眼角眉梢的别致风情。
他其实有许多华贵纹饰,皆是上上品。与那些相比,这颗干青珠实在没什么优点,只是勉强看的过去眼罢了,可他却视之为珍宝,日日都要戴着。除去夜里休息,从不曾取下过。
奇怪极了。
“走吧。”他说。
我任他牵着向前,走了一会,敏锐地觉察出这不是回去的路,便开口问道:“我们今日不回冠神族吗?”
“帝姬让我再多留一日。”
我无言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待在冠神族与待在干桑族,于我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分别。因为无论在何地,我都是一个多余的存在。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也不会有人在意我。
“除了这个,你便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了?”
落雪声中,云杪的语气温和淡然,可我听的却是莫名一惊,飞快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接着,他又道:“少箨,你与我是否已无话可说?”
那副温和面容上罕见地没什么表情,连勉强的笑都再难窥见一二。乍一眼看去,像是覆了层白霜,冰冷地吓人。我动用灵识探去,才知他此时竟是生气了。
怎么生气了?
我觉得自己眼下真是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行的困难重重,着实难做极了。好一番深思熟虑过后,我才迟疑着开口:“有、有……自然有。不知帝姬找你所为何事?”
他却不答,只是反问我:“你觉得帝姬如何?”
干桑帝姬……
我在冠神族曾见过她一面。她那时喜穿红衣,面上总带着笑,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不过长相我已记不太清,只隐约记得
……应该是极美的。
我瞧着他的脸色,斟酌片刻,忐忑道:“帝姬她……是个十分招人喜欢的女子。”
“哦?”云杪动了动嘴角,似是温柔一笑,寒意却并未从他面上散去,反而更显凛冽:“若是要你与她结亲,你愿意吗?”
我自知此时是决计不能说愿意的,但若是说不愿意,他大抵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思忖许久,我垂下眼,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些:“我既是你的伴生枝,便是为你而生,为你而死。除非你不要我了,不然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侧。所以……我不会与别人结亲。”
“你真是如此想的吗?”
“是的。”
云杪顿了顿,又问道:“那你想与我永远待在一起吗?”
闻言,我微微一怔,只觉他这句话实在难倒我了。
我自然是不可能永远与他在一起的。冠神族已没落了万年之久,这时出了一个仙格圆满的天才,族内自是希望他飞升得越快越好。而他飞升成仙的那日,便是我身死道消之日。
我与他注定不能共存。
不过我知道他此时想听的不是这些话,所以我牵动嘴角,勉强笑了笑,道:“我会与你永远在一起的。”
听到这句话,云杪脸色并未转好,反而连那抹虚假的笑意都挂不住了,索性尽数敛去。之后的路上,他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他或许是也想到了那点,发现我不过又是在哄骗于他,所以不想搭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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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月如眉。
借着垂下的红绸明灯,可以瞧见院子里正栽了数剪红梅,铁虬银枝,迎风料峭。
推门进了内屋,屋内亦是白亮如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