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萼红·其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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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底行过缭绕仙雾,再次站在阆风宫前时,不知为何,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路走来,各殿各宫前,都被挂上了数盏琉璃天灯,其中燃着永不会熄灭的灵火,色泽纯粹而明艳,似蕴含着无穷生机,竟将昔日仙庭化不开的寂寞冷凄也驱散三分。
忽然,有个花童神色匆匆,埋着头自我身侧走过,卷起阵阵馥郁花香。我驻足看去,却只来得及捉住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默然片刻,我莫名想到,原来一晃十年过去了。
朝花礼十年一度,再过数日,琳琅天阙便要再度举办朝花礼了。
不过我已无缘再看。
恍若隔世,当真是恍若隔世。
十年前,我飞升成仙,载入仙籍,可惜我没什么本事,只能当个再寻常不过的花童。而十年后,我攀上了伏清这根高枝,狗仗人势,走至路上,别人都要尊称我一句齐光仙君。
仙君?好生风光的称呼。可我仍是没什么本事,这么多年过去,只知插科打诨、睁着眼混日子,到了如今,才恍然发觉,我竟是连半分长进都没有。
他不喜欢我,也是正常。
我闭了闭眼,不再停留,可还未踏入阆风,眼前忽地一晃,只瞧见个泛着寒光的枪尖拦在我眼前。
原来是那门前守卫。
他平视前方,并未看我,语气沉如死水,无波无澜:“齐光仙君,请留步。清英真君吩咐过,无他许可,你不可擅自入内。”
我看了他一眼,心想,哦,原来是老熟人。
这数十载余年来,我每每被伏清“请”出阆风宫的时候,都是这人跟押罪犯似的押着我走。等把我押到门口后,一手向前,次次都把我推个踉跄,偏偏嘴里还毕恭毕敬:“得罪。”
教我是骂他也不是,不骂他也不是。
若说伏清只是性子冷情,为人处事上还尚且谈得上懂得变通,那这人便是完完全全的木讷古板,墨守成规。
不过今日是他值守,对我而言,倒不是件坏事。
越是死板的人,找对了方法,往往也最好拿捏。
我已想到应对之法,自袖中掏出伏清腰牌,在他眼前晃了几下,道:“眼下又要到了放血的时间了,我此次是奉真君之命前来。”
那一丝情感也无的瞳仁,在看到那块腰牌后,才微微有了波动。
他对我的一番说辞充耳不闻,只是伸出手,向我讨了腰牌,细致地检查了一遍,连那边角纹路都再三确认过后,才堪堪将横在我面前的长矛收了起来,语气漠然到了一板一眼的地步:“方才多有得罪。齐光仙君,请。”
我故作高深地微微一颔首,知道此次我是赌对了,昂首走进阆风宫,心中却并无得逞快意。
雱辛此时会在哪里?
我脚步顿了顿,在两个方向犹疑许久,最后转向了莲花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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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我所料,她果然在莲花池边赏鱼,旁边还守着两位仙娥。
其中一名仙娥远远地就瞧见了我,应是记起我当年的荒唐事迹,神色登时戒备起来,俯下了身子,在雱辛耳边窃窃低语。
雱辛那头曳地乌发微微一动,侧过了头,看向我。
除却那双眼睛以外,她与伏清其实生的极为相似,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迎风而立,皆是飒飒其姿,飘然出尘。
眼尾低垂,明眸善睐,是天生的一双笑目。无论对待何人,皆是一副柔声细语的模样。
这样一个温柔通透的人,伏清喜欢她,才是在情理之中。
她眼神放
在我身上,并无敌意,只是微微笑着,似是带着亲近之色:“你便是少箨吗?我自表哥口中,听说过你的许多事。”
说什么?说我那次趁你睡着,溜进你房内看烙纹印记,却险些被他掐死的那件事吗?
我想来都觉得可笑,沉默了会,道:“既是关于我的,那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雱辛听后,只是柔声劝我:“自然有许多好事,你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我并未当真,明白她不过是在撑一些场面话,好让我不至于太过难堪,故而我不再多言,只是直接切入正题:“不知可否移步别苑一叙?”
雱辛微微一怔,继而微笑点头,手被旁边的仙娥托着扶了起来,便要为我带路。
我见那两个仙娥也要跟去,又开口道:“我的意思是,只你我二人。”
闻言,那年岁稍长的仙娥登时竖起眉,好像听到了极为可怖的事,失声叫道:“万万不可!”
雱辛沉吟片刻,点头应了,不顾那仙娥的说辞,温声屏退了二人,对我柔柔一笑:“少箨,你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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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忌惮有人偷听,一路上缄口不言,直到进了屋子,见她将门关上,才开口道:“真君此趟,已顺利取到苍阗神血。想来真君已同你说过,以此物为引,可彻底根治你的毒火之症。”
她脸上却无半分得救后的欣喜,白玉青葱的指尖紧紧攥住了袖口,追着问我:“表哥可是受伤了?”
倒是情深意切。
我摇头:“真君受了伤,此时正在咸阴静养,过些日子就会回来了。”
“伤得可还严重?”
“应无大碍。”
她攥住袖口的手这才微微松了下来,在桌边坐了下来,眼睛荡开轻缓笑意:“少箨,你或许不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等了千载余年。”
我静默片刻,点头附和:“想必真君等这一天,也等了千载余年。”
雱辛低垂眉眼,似是在克制欢喜之色,开口时,声音又柔了几分:“你此趟,可是为给我送这药引而来?“
不错,我来送死。
我面无表情,缓声道:“不止是苍阗之血,仙子,我也是药引。”
“古书上记载的不全,取到苍阗之血后,若无我相助,贸然入药,只会加剧你的死亡。”
“所以我来这,是来为你换血。”
她笑意倏忽散去,秀致眉峰渐渐蹙了起来:“为我换血?少箨,可是表哥逼迫于你?”
“是我自愿。”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何苦做到这般田地?”雱辛面色不忍,却又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迟疑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表哥?”
我摇头,一字一顿道:“是我亏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