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见惊心（1 / 2）

绒儿借着收拾笔架的功夫，特意凑近了书桌瞧这项链：“我以为小姐你身无分文，没办法跑……你怎么不用这个换点钱，赶紧离开这儿呢？”

武千霜把长长一串项链戴到脖子上，塞进衣服里让人看不见，低低道：“这是我父亲所送，已成遗物，这是我对家的念想。时候不早，我出去干活了。”

外头青山隐隐，天色朦胧欲雨，头顶上空没有楼台高阁的割据，四面都是分外开阔寂寥的，泥路上一直很寂静，丝毫不见京城里的车水马龙。可这般开阔的视线，多少让人觉得偏僻荒凉，毫无生机与希望，每一日，都在重复昨日的历史，轮回往复。

一想到长房主母荆氏和她的嫡女武千秋、庶女武倩水都在京城的宅院里，品着雨前地方官员孝敬的好茶，闲来找一干阔太太搓搓麻雀牌，她就气得牙根直颤。本来也该是属于她母亲，属于他们二房的，却不知道缘何被剥夺了，甚至二房活得都不若体面些的下人。

走近湖畔，才闻到一缕稀薄的咸腥水味，流水潺潺声动，武千霜止住了思绪纷然。把装满毛笔的木桶放在湖水边上，将一大把染了墨迹的笔泡在水里冲涮。

湖水对面几个地主家的粗使丫鬟抬起眼睛，指着武千霜的方向议论纷纷，一个小圆脸的丫头漫不经心搓着衣服，直用胳膊肘怼着两边的人道：“你们瞧，还说什么小姐出身，就这副模样？还有那衣服都旧成这样了，还对付穿着呢。”

“就是。小姐的身子，都不若咱们丫鬟的命！”另一个也瞟着武千霜笑吟吟道，“原来我现在的待遇啊，可比武家的所谓小姐强呢。她那个木簪，是筷子做的吧！那张清苦面相，要不都说她就是武家大夫人的扫把星，跟大小姐相克呢。”

“可不嘛，倒看看人家大小姐啊，逢年过节就要给我们碧州送东西，只因为尚书武大人年轻时在这儿任过职，所以我们也沾了光，武家大小姐真是善人。听人传说，武千霜她父亲死得早，说不准就是被她克死的……”

“啊？这么可怕？”周围人纷纷丢下手上的活凑了过去。

这丫头嘿嘿一笑：“她身为二房的女儿，寄居在他大伯父府上多年。结果赶上阴阳先生来测了风水，武千霜跟人家尚书的大女儿武千秋命中相克，所以呢，人武尚书家不要她了，多晦气一个人。”

“就是，就是啊。她到哪儿都是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过活。”

另一个丫鬟清了清嗓子：“你们只管她叫大名武千霜，你知道人家还有字呢吗？”

“她还起了字？摆什么世家大族的架子。”几个人撇嘴道。

“武霜竹。人家都是红花绿柳，她偏偏叫不应景的霜竹，哪怕是棵绿竹啊……”

武千霜仿佛没听见似的哼着落寞的歌，扬起下巴，抓过一把沾满墨汁的毛笔涮了涮，溪流内盘旋着厚实的浓墨盘旋而流。小丫鬟们围坐一团，自顾自议论纷纷，没有注意到地主家刺绣精美的大袖衫，早已粘得全是漆黑的墨迹，看不清本色了。

这衣服一大片都花了，八成洗不净的，拿回去肯定不少不了挨打。

见状，武千霜脸上扬起胜利笑容，嘴里吟唱起大家都没听过的怪调：

“疏梅带雨开，瘦竹随风摆，雨和风着意好，为我安排。

临风自惜残香洒，冒雨谁从滴翠来。

清虚界，任风敲雨筛；

掩柴扉，谢他梅竹伴我冷书斋。”

清歌一曲，只有“哗啦啦”水声衬和，武霜竹成功反击，心里倒丝毫没觉得喜悦。正巧湖里偏偏有一支笔不听话地飘走了。

武千霜莽莽撞撞地丢下鞋子，朝着一脉深邃的湖水走去。踏湿了衣裙，她没有丝毫慌乱，碧水幽幽抚摸着小腿，人却丝毫没有回头。

越往湖心走，越不想停留。大浪拍过，汹涌一场，却落在岩石上粉身碎骨。

湖水涌向天的尽头，何处会是自己的尽头？就在今天把一切做个了结也好。

“那边有人落水了？”朦胧渺远处有个清冽急促的声音喊个不休，嘈嘈切切道：“辰高，拿条绳子，长些的，快！”

一艘乌篷船开到浅滩马上就可以靠岸了，船上的荆王抬眉，眼前竟有一蓝色人影在湖里，急忙嚷道：“不好，是想轻生？”

那人脚步匆匆，湖水有深有浅，再走一步，谁都不确定会不会是深渊或漩涡暗藏。事关紧急，千钧一发。

“湖里那个人，别往前走了！回来！”荆王扬起广袖，高声大喊着。

她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往水里扎，大浪拍面而来。盖过胸口，逐渐压迫住呼吸。

辰高一头钻进乌篷船舱，取了一条很长的麻绳，荆王一把接过来套了个双环扣，扬了几圈远远一掷，不偏不倚，紧紧锁住了那个人。

武千霜一愣。

天上飘来一个圈套，自己就被人牢牢缠住了，急忙回头瞥见船上有人，她咬牙切齿地解绳子，这个绳圈却被那人越拉越紧，只能后退到岸上才能从他手上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