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无花树（1 / 2）

木屑滚落，飞尘呛鼻。

门后之景，并非如吴铭所想的那样——血海汪洋，鬼魂肆虐。

那条幽深的走道已然凭空消失，取而代之，呈现于眼前的，不过一座平平无奇的小院。

“奇了怪了，怎么又回到这里？”白黎诧然道：“那些桌椅、香烛……怎全都不见了？还有那鬼东西！到底藏哪躲哪了？”

吴铭一怔。

环顾四周，草木修剪齐整，虽处腊月，却未显现出丝毫颓靡。一口古井，并上几只瓦罐，滴水坠于井底，溅落在光滑的石壁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咚响。

来时，这儿布满丧礼用器，几乎将整个院落塞得水泄不通。而现在，正如白黎所言，那些物什像是给人洗劫一空，全然无所踪。

他猛然意识到，这小院正是先前为曹夫人置办祭奠的地方。

吴铭推开门扉，朝外走去。

沿着坑坑洼洼的青石小路，目之所及的，是巷口那棵遮天巨榕。午后的寒阳洒在身上，却并未带来融融暖意，与其相反，吴铭只觉得冷。

冷得发慌，寒到瘆人。

白黎跟在后面，见他光站着，毫无动作，只是一味盯着外头看，不知所思，忍不住道：“喂，你小子这是怎么……”

“嘘——”吴铭示意他噤声。

大街上白茫茫一片，往来的人群如墨点一般，没有五官，看不清神情，仿佛未经勾勒，只能依稀可见一个大致的轮廓。

像木然的纸偶，也像墙角摇曳着莽草的灰影。

朦胧之中，吴铭似乎能够听见那一头传来的声音——小贩沿街吆喝，孩童嬉笑、耍闹，牛马嘶鸣，车轮碾过一地的枯枝败叶。

咯吱咯吱，瘙痒心头。

人声，鸟啼……

不绝于耳。

一切都是如此寻常。

但又恍若与世隔绝。

仿佛被蒙在厚重的棉絮里，被裹挟着，压得憋屈，找不到一个迸发的突口。

咒符向前方飘去，方才触及到一缕阳光，下一刻，却被强劲的力量震碎成粉末。

白黎右手搭在剑柄上，做出御敌的架势，从牙缝间挤出丝丝凉气：“啧，该死，怎么会这样！明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暂且不知。”吴铭回过头，对他说：“不妨先去问问。”

整条巷子出奇的安静，氛围静得诡谲。

“咚咚。”

轻叩门扉。

“无意打扰，这里有人吗？”

“请问有人在家吗？”

“……”

十余户人家，皆门窗紧闭，了无声息。

“你那边怎么样了？”

吴铭微微摇头。

白黎跑来，一把扯下罩身的斗篷，拽着襟口，上气不接下气：“那，那边我都找过了，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气恼地将一粒石子踢开数丈之远，咕哝道：“大白天的，尽会装神弄鬼……”

二人只得折回刘老的宅院。

走着走着，吴铭只觉有什么东西从足边掠过，他俯身看去，见草木向两边翻开，自中间留下一道蜿蜒而过的小沟。

铁环嗡嗡，恰似一条随乐起舞的王蛇。

待他靠近，那锁链像是受到惊动，盘旋愈发紧密，锥刺泛着乌亮的光泽，渐渐抬头，蓄势待发。

见此状，吴铭心下一咯噔，不自觉后退了几步，仿佛锥刺立马就要贴到他脸上。

“兰殇，召回！”

谢千衣喝令道。

那尖利的器物陡然一滞，即刻飞速退去，化作冰尘，消失在一片虚空中。

卿乐国师侧过身。

银眸苍浅。

对目相望。

吴铭尚未反应过来，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结结巴巴，力图斡旋：“那个，您、您……”

少年的手颤颤伸出，五指收拢，虚握在一起，接而又慢慢松开，他未敢上前，但这样似乎可以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他本想对他说：

你怎么样了？

那日过后，未尝感到不适？

……

绞尽脑汁，字斟句酌。

虽说他也不是什么高风亮节之人，但话到嘴边，反而觉得矫情，觉得惺惺作态，像条憨犬，刻意迎合那人的脾性，殚精竭虑地讨人欢心。

不，这不是他所希望的。

吴铭忽而发觉，对于重生后的自己，他感到没来由的陌生。

他把那些话吞入肚腹，改口道：“……您可有发现什么异象？”

谢千衣不再看他，目光投向身后拔高地院墙，缓缓道：“是结界。”

“哈？”吴铭吃了一惊。

“什么呀？这玩意儿不是早就知道了……”

“有两道。”谢千衣无情打断他。

吴铭赶忙闭了嘴。

两道？

他说这里已然被布下了双层结界！

“看不出嘛，这妖物还真是有两下子。”

“本以为负了伤，就会学乖，躲到旮旯里，等人给他收尸，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能耐！”

“不。”

再度将他否决。

“凭那鬼祟的法力，所施结界，至多能延展到此处。意图困住我们的，是另一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