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魔君(1 / 2)
世人皆知,卿乐国师乃和光同尘,霞姿月韵之人,身居高位,修为卓绝,正可谓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且据言,尚未有家室。
这日,白蕖洲外,几名女修趴伏于一株紫藤架下,畏首畏尾,东张西望,顾不得裙衫蓬乱,窃窃低语。
其中一女子战战兢兢:“春兰姐,你说,这回能成不?”
“秋菊妹妹,风凉话少讲。不成还能咋办,要不,换你去?”
“不了不了,全听师姐的。”秋菊忧心忡忡:“……姐,话说,你这回真有底?”
春兰白她一眼:“可不?都第六十五回了,不成也得成。”
“可,可是——”
“啰里八嗦!”
“唉,二位师姐请息怒,且听我一言。”
“嗯?冬梅?”
“师妹啊,莫非你想到什么法子不成?”
“不,不不是的,师姐误会了。”冬梅拽着裙摆,局促不安,软声道:“我,我只是想提醒师姐,不去晨修,要被潘长老罚的……”
“凭那老妖怪?你担心这做甚。”
“对对,师妹莫怕。”
“我——”冬梅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一女子嗓音洪亮:“我说你们几个,暂且都别闹了。”
“夏荷师姐?”
夏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对春兰道:“师姐再不去,早膳就得凉了。到时,看你这后厨小妹还能扮多久!就不怕原形毕露,夹着尾巴逃。”
春兰哭笑不得:“妹妹这张嘴呀,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毒辣。莫急,我这就去也。”说着,春兰绾起长发,抚平裙角的每一寸褶皱,收紧腰封,垫起胸前两团丰满。她身材曼妙,腰肢婀娜,洁白的臂腕上挽一屉刚出笼的灌汤包,看着别有一番风情。
春兰临近水岸,正欲上前,身后却突然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
“欸?怎么又是你们几个,大清早的,诸位很闲嘛。”
春兰一哆嗦,见青石小径上迎面走来一少年。她不由得眯起杏眼,仔细打量,待看清来人长相,掩齿笑了起来:“哼,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您老人家。吴道士可真是大言不惭,纵观整个浮罗之境,又有谁能清闲过您呢?”
夏荷也附和:“区区杂役,与你何干。”
吴铭微笑道:“姑娘豪气,论清闲,在下难辞其咎。不过,诸位若是缺席晨修,就不怕潘长老怪罪下来?”
“我就说嘛。”冬梅咕哝着,转而蹙眉,道:“哎呀——呲,好疼!师姐,你、你为何掐我?”
秋菊狠狠瞪她:“胳膊肘子往外拐,回头看师姐不拧你的嘴!”说罢又道:“潘长老那秃头狮子,模样是怖人了些,但好在尊主出山门了,眼下这浮生殿可无人告咱几个的状。”
吴铭笑而不语,他一活了两辈子的老鬼,对于这群女修,能把窥窃男色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事,讲出个所以然来,且屡败屡试,坚持不懈,恕他实在理解不能。
春兰挑眉道:“喂,本姑娘警告你,这是第六十五回了,你小子可别想再拦我。”
吴铭托着腮:“那还请姑娘,不如下一次再来造访,可巧凑个吉利的数。”继而抬眸瞥她一眼:“容我不送。”
“你,你你这个——”春兰气得嘴唇青紫,指着他的鼻尖,怒不可遏道。
“比起她,吴道士,你还是担心自己为好。”夏荷故意讥讽他。
“昨晚,大师兄去寻你,叫了好些人,翻遍全门派上下,连你的人影都没见着,料你小子定是在外头野去了。今儿一大早就在山门前侯着了,若非要务缠身,惟恐早已禀报潘长老。”
秋菊两肋插刀,嘀咕着:“师姐说得对,你瞧他,估计被揍得很惨吧。哎呀,夜阑师兄还真是不懂得手下留情……”
吴铭略显尴尬,要说白黎那小子,下手的确是狠,但至于惨不惨,你们还是亲自下山去问他为好,估摸这会儿,你们口中的大师兄正捧着小碗,甜滋滋舀着小勺柄。
他不禁细细端详了一番春兰的厨娘扮相,真别说,朴实中透着风骚,清纯难掩妩媚情。他似乎知道这群女修宁可旷掉晨修,也要挤破脑门混进去的原因了。吴铭也颇感无奈,谁叫他侍奉的国师披一副芳心向春尽的好皮相。
他叹了口气,道:“你还是执意要进去?”
“那是自然。”春兰勾起唇角,轻蔑一笑:“你,且让开。”
“我奉劝姑娘一句,这白蕖洲的结界,可是国师亲自布下的。”
春兰不再理会,疾步上前,轻掠腾空。然而,未等她踏及结界边缘,顷刻之间,一道映着熠熠寒光的锁链飞纵而来,春兰避闪不及,被那锁链扇出的劲风生生弹开数丈之远。
吴铭知道,此乃白蕖洲对入侵者发动的强袭,是结界,也是卿乐国师的一件法器。其名曰“兰殇”,锁链外形,通体漆黑,千年玄铁所铸,灌以妖魔之血,三头六锥,削铁如泥,而且,更具封锁魂灵之一奇用。
春兰碰了一鼻子灰,扶着腰,口中直唤“哎哟”,挣扎着起身,还没站稳脚跟,却突然听得冬梅那儿传来一声惊呼。
愿是劲风震碎了一屉灌汤包,那些个皮薄酥脆,肉香四溢的米白团子,随着木屑,骨碌骨碌滚落了一地,或被撕裂,或被碾压,拍散成粉末,埋入尘埃里。
春兰怔在原地。
秋菊看着这一地狼藉,痛惜不已:“啧啧,这些可都是春兰姐昨晚熬夜包的,花了好些时辰呢,唉……手都磨破皮了,今天还特意起早……”
“师妹,快别说了。”春兰打断她。她嗓音沙哑,被搀扶着起身,眼眶红润,轻咬薄唇,声调细细地打着颤儿。
吴铭不忍,欲背过身去,却被春兰叫住。她抬头看了少年一眼,缓缓道:“吴道士,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我们便不会再来。”
“诸位师妹。”春兰轻声唤道,“罢了,我们走……”
她没有再度回首。
曾经烈火当歌,末了,却终不过镜花水月,虚梦一场。
别过春兰一行人,吴铭清点包裹,正欲离去,却不料被一双纤纤玉手拽住了袖袍。他迟疑着转身,不由一惊,因为那人,正是冬梅。
“你,你怎么没同她们一块走?”
小姑娘低着脑袋,面颊染上一层绯色,眸中春水潋潋,朱唇轻启,娇羞开口:“道士哥哥,这么急着赶我走吗?”
这一声娇艳欲滴的“哥哥”,不亚于晴天霹雳,吴铭两眼发直,险些被自己的唾沫呛个半死。
冬梅见他不动声色,心中默认了道士哥哥十分乐意接受这个称呼,宛若一只雀跃的小黄莺,欣然说:“哥,趁师姐们不在,我同你讲呀……”
“能帮小妹一个忙不?就是那个,想请哥帮我,向千衣传个话呗,嗯,就说呀……”
五雷轰顶。
吴铭外焦里嫩,脑中嗡鸣不断,后面的话压根儿没听几个字,无非是什么心悦已久,朝思暮念,望穿秋水云云,合着把他当媒婆使呢!还他娘的一口一个千衣,千衣你妹啊,敢情卿乐国师的大名,是你一小丫头片子可以直呼的?
他今儿可算是看明白了,这外表越是腼腆羞涩的小姑娘,胆儿也越肥。那千衣二字,从冬梅姑娘的口中说出来,简直甜腻香软得不像话。就好似一枝含羞待放的莲朵,乍看之下,平平无奇,待天空泛出一缕鱼肚白,露水晶莹,绿萼挺秀,粉嫩的莲瓣相继绽开,芬芳馥郁,那便是酥到骨子里的魅惑。
吴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最后敷衍似的逃了。他边走边想,越想越气,退一万步,这名儿上辈子还是他给那人取的。回想起来,吴铭只觉得头皮发麻,悔不当初,但恍惚间,又深感尹青裁早年文采斐然,才藻富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