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心所向(1 / 2)
符衷抱过电脑看了一会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季垚起身去另一边倒了些温水,酸涩的柠檬味越来越淡了,冰糖的甜蜜气息也一并消失在透明的空气里。
“死了人,上头就来找我麻烦。”季垚说,他靠在窗边,背靠着温热的阳光,这阳光把他的身体照得暖融融的,“他们就这样。”
“我怎么觉得有点搞笑。战前不做安排,战后死了人就来兴师问罪。谁下发的文件?时间局的高层就是这样办事的吗?”符衷叠起腿坐着,他撑着手肘,把电脑挪到一边去。
季垚喝了一口水,晃着杯子,杯子上凹凸不平的花纹折射出光彩。他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已经干透了,植上去的头发,摸起来有点硬。窗外,沙尘顺着风回来,浮起又落下。
“谁下发的都一样,这是他们的规矩,老规矩。我以前也经历过,只是那时候你不知道。反恐战争结束的时候,我上过军事法庭,判我间谍罪,后来证实是误判。”季垚平淡地提起往事,往事藏在硝烟之中。
符衷头回听季垚说起这件事,他之前也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反恐战争是四年前的事了,他只知道季垚曾开着飞机去轰炸丛林,子弹像在下雨。硝烟一下子从记忆中弥漫开来。
“为什么会判你间谍罪?”符衷问,他把自己的裤腿扎进靴子,看了看时间。
季垚沉默了一会儿,符衷耐心地等他说话。季垚把目光放在远处,符衷不知道他在看哪里。他们不紧不慢地等待着时间过去,每当说起往事时,就像看着贝壳在闪光,季垚不知该如何开口。
杯子里的水喝完了,季垚把杯子搁在旁边,里面留着几片柠檬和薄荷叶子。他脱掉外套,忽然想起外套是符衷的,顺手抱起来闻了闻,把脸埋进衣服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因为有人告我,说我杀了自己战友,也就是李重岩的儿子,事实证明是这是无稽之谈;还有因为战术领导失误,造成人员伤亡;再有就是故意泄密。后来这些罪名全都被推翻了。”
符衷看不到他说话时的表情,因为季垚一直把自己的脸埋在衣服里,他使劲儿地闻衣服上的味道。符衷走过去轻轻拢住他的腰,让他安稳地靠在自己臂弯里。季垚歪着头看起伏的海浪和海面上觅食的白鸟,神情淡淡的,像只狐狸,不见悲喜。
“很抱歉,你曾经的生活我没有参与。”符衷说,他在季垚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如果早点和你在一起的话,说不定就不会遭这么多罪了。最好从十八岁起,我们就彼此相爱。”
季垚闻言笑道:“24岁的你喜欢27岁的我,但18岁的你不一定会喜欢21岁的我。时间是一段既定的程序,你只能在某一个时间段做出正确的指令。”
“所以我爱你,也是既定的程序,并且我做出了正确的指令吗?”符衷把季垚的腰抱着,他眼睛里藏着昨夜的星辰,“那这个时间段会持续多久?我们还能相爱多久?”
“70亿年后,太阳膨胀爆炸,地球也会跟着灰飞烟灭,化为宇宙的尘埃。”季垚说,他停顿了一下,攀着符衷的肩膀亲了他的嘴唇,“所以我想大概还能爱70亿年。”
符衷觉得心里欢喜,就像吃了一块糖,糖块落进胃里,还在慢慢地融化。他们活不到70亿年,没有任何生物能活那么久。符衷坚信,就算化作了宇宙的尘埃,他们也会永远在一起。
“另外还有关于你升职的文件,时间局盖过章,任命你作为指挥官辅助决策员,并授予指挥权限。现在,你正式进入指挥层了。”季垚把电脑转给符衷看,眉梢挑着欢喜,“我很高兴,你让我感到骄傲。”
符衷看着任命书,眼神像化冻的昆明湖的水,莺飞草长,桃花次第。他
在季垚的额头上亲一下,说:“你总是对我这么温柔。”
季垚笑着撩起眼皮与他对视了几秒,眼里藏着波光,晶亮的,生动盎然。半晌之后他拍拍符衷的背,转身捞起自己的制服外套:“走吧,上任第一天,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份文件?”符衷挎着外套和电脑走出训练室,季垚戴着耳机在吩咐助理为他准备一间会议室。
季垚把空杯子放在传送带上送进清洁舱,抬着手检查机舱:“写一个检讨交上去,先压着。我现在还在出任务,再怎么样也得等我任务结束后回到现实世界再慢慢周旋。一码归一码,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别自乱阵脚,这一点你得要明白。”
符衷送他进入办公室,季垚拉开柜子,里面放着他的衣服。季垚把执行制服抱出来,刚要脱掉上衣时,回头看了符衷一眼,说:“转过去,或者自己把眼睛蒙上。”
“你就面对着我换衣服吧,蒙眼睛很麻烦的。”符衷说,他垂着眼睛整理季垚的办公桌,“做的时候你全身一丝不挂,我见过你裸着的时候的样子。”
“好了,不用说了,再说我又要了。你可真是个混蛋,符衷,你可真是个混蛋。”季垚说,他转过身子面对着符衷,然后脱掉身上的长袖衫,搭在一边的椅子上。
符衷一抬眼就能看见季垚在他面前赤裸着身子换衣服,他那么美,身材恰到好处,肌肉不厚,肩线笔直,腰腹掐下去,臀部再撑起来。就是这样的身体一次又一次接纳了他的进入,符衷一直觉得季垚很宽容,至少在床上的时候,季垚一直都让着自己。
裸露的皮肤上还留着红痕,除了脖子那一片被药膏遮住了,胸部以下的部分还是敞露的。季垚的胸肌微微隆起,那里被吮吸得发红,现在都还没散去,甚至还留着深深的牙印。
符衷忽然红了耳朵,因为那些都是自己的杰作。当时满怀,啃咬舔舐,光是用嘴和手就能让季垚高潮。做爱做得再疯狂,回头想想时自己都羞得满面通红。
季垚把制服一件一件穿上,挡住了身体上那些欢爱过后淫乱的痕迹。制服齐整、方正、严肃,肩章光亮如新,领针的前头亮着一点灼人的微芒。
他就这个样子,人前严正齐楚,只有符衷知道他脱下这一身衣服之后在他怀里哭着求操时的样子。符衷觉得自己就像知道了一个秘密。
“为什么不愿意把后背给我看呢?连我也不可以吗?”符衷问,他把外套穿好,再把徽章别上袖子,枪插在腰后。
季垚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可以。全都是伤疤,我自己都觉得难看,更别说你了。大猪那个庸医,到现在都没给我做手术,我得再去找他说一说。”
符衷温温地笑着,这是他常有的表情,季垚说符衷温柔,多半是因为他的笑。符衷把门关上,手里拿着门禁卡,随口问起:“为什么突然开会?”
“明天就要正式出任务,今天自然得开个会总结一下情况,并分派任务。”季垚说,他把自己的衣袖打整好,“我们得从水镜和鬼脸说起,还有黑塔。情报共享,大家有必要都知道一下。”
林城和山花从旁边路过,林城手里提着新的金属箱子,那是他为自己的电脑准备的新外衣。林城朝季垚打招呼,山花停住脚步,把符衷叫到一边,单独说了几句话。
“克格勃那边我让妈妈去调查过了,发现了一点奇怪的地方。当然,目前的情报是不完整的,我只是陈述已得的事实,有一说一,不代表任何个人情感。”
符衷看了眼另一边正和林城交流的季垚,踩了踩脚下的阳光,示意山花继续说下去。电子时钟跳动着,符衷
一直计算着秒数,他拉紧外套的纽扣——那是一个微型录音机。
“他们在找一件东西。”山花说,他背对着会议室的门,通过窄窄的小门可以看到通道中陆续到来的参会人员,“具体是什么不知道。克格勃曾与中国的时间局有过合作,是战略伙伴。”
“大概是什么时候有过合作?苏联时期?那确实比较久远了。他们与时间局合作是想干什么呢?”
“他们是想找一件东西,但是有关的文件都在后来被刻意销毁了,并且解除了与中国时间局的合作关系。其中应该发生过变故,很可能是政治原因。”
“问题恰恰就出在这些‘文件’上,什么文件需要刻意销毁?魏首长你仔细地想一想。涉及到两个国家之间的合作和联盟,必然不是小事,其中肯定藏着巨大的利益。”
“谁能从中获利呢?肯定是政府,这种事情都是政府打头。只有秘密活动才会封存或者销毁文件,一般不会让民众知道,怕引起恐慌。不过我觉得,销毁文件只是表面做派,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不会就这么付之一炬,这是愚蠢的做法。源文件一定还在,只不过保存在我们找不到的资料库里。”
符衷没有立刻接话,他抄着裤兜,静默地思索。半晌过后他站在略显昏暗的挡板后听着外面的涛声,说:“政府不用多说。但也不能只局限于政府,魏首长,你得想想别的。既然会与我们断绝合作关系,想必是利益起了冲突。能参与到如此巨大资金周旋的,除了政府,还得有财团的支持。”
山花点点头,他看着旁边墙壁上一块金色的光斑,抬手对准光线,看手的影子投射在光斑里。山花甚至觉得有点有趣,他比划了几个手影,鹰、狐狸和鱼。
符衷看到山花的小游戏,他看着那些手影在光斑中变化,默不言语。符衷想到了些什么,自顾自点了点自己的脚尖。山花继续说道:“我老妈还说,贝加尔湖基地的康斯坦丁不太干净。他是克格勃世家,现在是联邦安全局的人,估计背后还搭着苏联的余脉。这个人有问题,他好像控制着俄罗斯远东的黑手党组织,跟中国的黑帮来往密切。”
“听说康斯坦丁还是莫斯科时间局的执行员?他可真是业务繁忙。”符衷抽出手,摸了摸手背,“有没有查到关于这个人的档案?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出过什么特殊的任务。”
“暂时没有,还在调查中,这种事情急不得,尤其还是这种敏感话题。不过我猜只是我猜,时间局和克格勃的人肯定来过这里。树干上的标志就是证据。”
“所以我想知道康斯坦丁到底是怎么回事。另外,魏首长,我问你一件事情,请问北京总局还在俄国境内举行过飞行考试吗?就像我当初登上坐标仪之前要进行的飞行考试一样。”
山花抿唇想了想,说:“你说的是你飞莫斯科那次?我不记得在这之前还举行过什么飞行考试。可能是我了解的不够也说不定。怎么了吗?哪里有问题?”
“确实有问题,很大的问题。”符衷绷起下巴,他的神色变得严厉起来,“我从俄国人口中听闻,十年前有一队中国人前往考试,还创造了世界纪录。但我没在中国方面听说过这件事。”
“还有这种事?连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我得去问问妈妈。”
符衷皱起眉,他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我总觉康斯坦丁在隐藏些什么东西,他让我感觉很不舒服。还有查查他背后的黑手党,具体是在跟我国的什么黑帮在来往。”
山花略有些迟疑,符衷知道他欲言又止,于是多问了一句。山花看了会儿窄窄的窗户,说:“东北,他们跟东北的一些组织有来往。而且最近北冰洋海盗开始在鄂霍茨克海活动,据说是军火交易,有走私军火从我
国东北口岸流出,运到俄罗斯去。”
“你是说有军火走私到俄罗斯去?”符衷扭头看着山花的脸,山花长着混血儿深刻的五官,蹙起的眉毛让他看起来略有些哀愁,“是什么军火?我想知道具体的武器名目。”
山花不解地看了符衷一眼,回答:“这是妈妈另外告诉我的事情,这与克格勃的关系不大,为什么你需要知道的这么仔细?我想不明白。”
符衷停顿了一下,反问回去:“那你的妈妈是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呢?”
山花有些语塞,符衷看出了他的踌躇。但符衷没有表现什么情绪,他轻飘飘地转开视线,然后就听见外头传来皮鞋声:“你们还要在这里说多久?”
这是季垚的声音,季垚撑在墙板上看他们,一手扶着腰。山花很快地行礼后就侧身穿过甬道走到外面去,进入会议室中,他看起来有些匆忙。
“你们在说什么?”
符衷看了眼阳光爬进来的一面墙壁,温和地回答:“没什么,一些需要调查的事情。开完会我再跟你讲,现在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