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寻访(1 / 2)
助理端着温热的红茶穿过走廊,进入粒子加速器-核心助动器研究所的休息室,他按照礼仪敲了门,然后进去把红茶放在桌子上。助理瞥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但他没看清样貌。
“先生,您要的红茶。两颗糖。”
“好的,谢谢你。接下来没有什么事了,你可以休息。”李重岩坐在桌子后面说,他戴着眼镜,面前开着电脑,手中的钢笔正在白纸上留下墨迹。
助理简短地答应了一句,然后匆匆抬眼看了房间的角落一下,很快又转身离开了。出门前他转头向李重岩询问是否要打开全部灯光,李重岩摇摇头,说不用。
房间里暗,休息室开辟成了李重岩的临时住所,外面走过一条回廊就是研究所内部机构。一切从简,摆着两盆海芋,窗台上新换了几盆一品红,除了几面立柜,就是一张简易的床铺。
助理出门去之后,房间里重新亮起来,不过那不是吊灯的光,而是电子蓝光。半间屋子消隐在光束中,随之显现的却是符阳夏家中的客厅,巨大的玻璃幕墙外,积雪已开始消融。
符阳夏的声音通过全息投影传进李重岩的耳朵里:“你的助理真懂事,早知道我就不用藏起来了。”
“不行,你是大军官,让人见着了不太好。”
“我还记得你喝红茶的习惯,记得你会往里面放几颗糖。”符阳夏抖抖雪茄,伸出两根手指,“两颗。”
李重岩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你记得很清楚。”
符阳夏挑挑眉毛,他不看李重岩,坐在沙发上看窗外的树枝,还有粉白的花:“也就一些旧事记得清楚,现在一年不如一年,昨天的事儿,今天就忘了。”
“十几岁那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吗?”李重岩半开玩笑地说起,他正在纸上计算,眼镜下滑了一点,他推上去。
回答他的不是符阳夏的声音,而是沉默,就像一阵风静止不动,然后又悄悄地走远了。符阳夏眯着眼睛,他习惯性地眯眼睛,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这样让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悲伤。
雪茄在慢慢烧,不紧不慢的样子,它一点都不着急。着急的不是这些无生命的死物,而是人类。符阳夏把雪茄含一下,吐出淡灰色的烟雾,说:“可能记得吧,我不知道。”
李重岩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停下笔看看电脑,说:“文件他没有接收。”
“谁没有接收?季垚吗?哦,是他啊。”符阳夏淡淡地说了一句,他终于把目光挪到了李重岩的电脑上,“没接就没接,总有一天他会看到的。”
“要不要接监控系统?”
“你是混蛋吗李重岩?”符阳夏拔高了音量,他撑着膝盖看李重岩的脸,“他没接收就没接收,你那么着急干什么?谁还不能忙碌一下没看到文件传过来?”
李重岩摆了摆手,他面上始终带着和煦的神情,仿佛什么都不在意:“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谁有那心思去查监控,我忙得很,没空。”
符阳夏睃了李重岩一眼,转开视线到别处去,看着窗外的花园说:“你最好是。”
电脑开着,李重岩摘掉眼镜靠回椅子里,揉揉发酸的眼球。他松开些领带,又解开了袖口的纽扣,挽上去,露出他手臂上不少刀疤,都是些旧伤,创口凹陷、发白。
“你是心软了吗?符阳夏。”李重岩擦拭镜片,擦拭金属镜架,然后放回盒子中,“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成为狐魃的门主了,你突然心软了?”
“我没有,我只是做事不想做得太绝对。听着,我跟你不一样,别拿你那一套强加在我头上。我还有个儿子,我也要为他着想不是吗?”符阳夏给自己倒一杯红酒,保姆给他端上果盘。
李重岩撑着额头,他睁开眼睛,眨了两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而后叹息一声,轻飘飘地盖过去:“我儿子已经死了,老婆也没了,所以我可能......考虑不到那么多,对不起。”
符阳夏掂着切成块的苹果顿了顿,然后又放下,重新拿起一瓣橘子。他抿唇把雪茄摁灭,看了看李重岩,垂下眼睛掩盖情绪,轻声道:“对不起。”
“无妨。”李重岩闭上眼睛揉揉眉心,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一些记忆清除掉,“儿子死在反恐战场上,老婆死于癌症。下一个就是我了,善恶终有报。无所谓。”
外面吹过来一阵风,符阳夏看到树枝在抖动,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花瓣落了不少,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花,每年开得最早。符阳夏无意识得搅动杯子里的红酒,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
“不说这些糟心的事情了,人死万事休。”符阳夏把橘子盘转了个圈,挪到一边去,“酒泉那边怎么样了?粒子加速器有改进了吗?”
“我正在计算,基本数据没有问题,难就难在如何增大动力和能量,我们已经试了几百种办法,都失败了。”李重岩露出疲惫,“总觉得下一种办法会成功,然后就不停地计算下去。”
符阳夏端着酒杯起身,走到窗前去看花,他决定好好看看这种早开的小花:“卫星呢?什么时候能发射,总得有个计划吧?”
李重岩敲了敲桌面,他用调羹搅了红茶几下,清亮的茶水泛着红褐色。李重岩沉默了一下,点点头道:“下半年,最迟十月份。但我们一般都是提前完成任务的。”
“提前有什么用,恰到好处才是对的。支援总要在恰当的时机及时出现,早了一秒晚了一秒都不完美。”符阳夏说,他用余光瞥见李重岩抄着裤兜朝他走来。
两个人站在一处,但其中隔着几千公里,窗外的景色不尽相同。全息投影把遥远的两地连接在一起,不用出门就能看到老友,不用回头就能见到故人。
“花开了。”符阳夏喝了一口酒,淡淡地开口,“酒泉开花了吗?”
“没有,还在下雪,不过应该下不长。春风就快要度过玉门关了。”李重岩撑着两手,棕灰色的马甲绷着他的脊背,拉出褶皱来。
符阳夏笑了一下,伸出手去折断一根枝条,抖掉上面残留的雪,伸给李重岩看:“花。”
他们都笑起来,仿佛亲耳听见春天临近的脚步声。李重岩问符阳夏要把花送给谁,符阳夏说:“不是送给你的。”
“我知道。”李重岩不生气,他温和地看着大楼外沉甸甸的黑暗,“送给我有什么意思,你得送给你在意的人才行。”
符阳夏绷着嘴角笑,又像是没有笑,他簌簌地抖着花枝,苍老的脸上显露出墨水般的淡然。李重岩走开了几步,拉开旁边的柜子,解开马甲纽扣:“尊夫人还没有回家?”
“没有,墨尔本的房子是我买下的,她愿意住那里就住那里。南半球暖和,住着舒服一点。”
李重岩哦了一声,脱掉马甲,然后又解开衬衫的扣子,他把上半身的衣服脱下来挂在椅子后面。他刚好背对着符阳夏,于是他背上一大片刺青全都展现在符阳夏面前。
刺青褪色了,因为年代久远,主体呈现鸦青色。符阳夏端着酒杯慢慢喝酒,看到李重岩斑斓的背部,一条蛇盘绕起身子,瞪着眼睛,露出獠牙。蛇的两边生长着莲叶,叶上开满莲花。
佛经天龙八部之一,蛇神摩呼罗迦。
“螣蛇门下。”符阳夏说,“你是跟在镇江王爷手下的吧?”
李重岩从柜子里取出另外一身衬衫,回头看看符阳夏,并不忌讳,他把衬衫抖开,伸出长臂套上。李重岩虽然老了,身材管理得当,他的身体看起来健壮而年轻,刺青随着肌肉运动。
于是那条蛇也跟着起伏,乍一看,好像是在莲池中摇头摆尾,随时都能发动致命一击。符阳夏别开视线,闭了闭眼睛,他看刺青看久了头晕。
“是啊,是镇江王爷,不过他很早就去世了,那时候我还年轻呢。”李重岩无所谓地说着,在镜子前整理领带,然后把领针别上,“你呢?哦,是胡三太爷,看我这个记性。”
符阳夏不说话,看着他穿上新的马甲。李重岩停顿了一下,又问道:“今年的簪缨侯爷呢?是哪位家主?”
“白家家主。”
“白逐?”李重岩说,他刚捞起自己的西装外套要穿上,听到符阳夏的话后又停住了,“那你可真是不幸,哪里都能遇上白逐。”
符阳夏晃晃酒杯,把花枝放在窗台上:“不是白逐,你记错了。白家家主是白令秋,他比较低调,很少露面,家族的事务是白逐在打理。”
李重岩动了动眉毛,继续穿上衣服,整理领口和肩线,再扣好银色的金属扣子,说:“白令秋不管事,实权是在白逐手里,所以这个簪缨侯爷有名无实。别忘了上一任侯爷是个女人。”
“我知道,白家的主意谁不知道,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家之前声称退出组织,结果还不是挂着名在那里。这回拿到了侯爷的位置,我看白逐是想走她爹的老路,打算吃独食了。”
“所以你也是恨簪缨侯爷的对吗?”李重岩把钢笔套好,别进笔记本,塞进皮包中,“我们都恨她。当年如果不是她私自出了那185亿,估计我们现在就没这么多事了。”
李重岩说完朝符阳夏笑笑,歪了下脑袋,提起整理好的皮包和电脑。符阳夏看他这个样子,走动了两步,说:“你去哪?开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