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妖杏（2 / 2）
“听说是和华禹城的神女一起跳崖殉情了。”
“哎——神魔不能在一起的吗？殉情总是有理由的吧？”
“那就说来话长了，一切都是从万年前战鬼南域和魔帝一战开始……”
等到西映绘声绘色讲完神魔大战，萧锦已在菜园里浇了遍水，喂了鸡喂了猪，还钓上条鲫鱼刮着鱼鳞准备做午饭。
他寻思着不如让西映去茶楼说书，也不收钱，就让听书的请西映吃饭，吃撑为止，省得他一见西映穷三月。
洛棠躺在藤椅上回味着西映讲的听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阿杏，你连神仙妖魔的事都能从各处听来，怎么还会寻不到你要寻的姑娘？”
西映静默一会，蹲在地上抱膝道：“凡人若真花心思藏人，那任何仙术妖术就都没用了。”
“你觉得，那姑娘是被人藏起来了？”萧锦插了句嘴。
西映缓缓点头：“她十五岁时就已生得艳丽绝美，如今过去九年，半点踪影也无，怕是早被人藏了去。”
洛棠也蹲了下来拍拍他肩道：“可惜你连她名字身世一概不知，你那猪蹄画出来的画像跟艳丽绝美也扯不上关系，不然我早让阿爹帮你寻她了。”
“说我画画丑就算了，把猪蹄换成猫爪行吗……”
萧锦盖上锅盖，趁着焖菜的功夫倚着木门道：“你再说说是如何与那姑娘相遇，说不定我在刑部整理陈年旧案的卷宗时，能找到些线索。”
西映抬起眼，眸中迷色变幻。
“九年前，我还是个连化为人形都勉强的小妖……”
那时的西映，以猫的形态成日游荡在衡国各处的山林里，饿了就溜到街上偷些吃食。
深秋里夜浓星稀，风寒露重，西映隐没在屋顶上，俯视着行街灯结珠联，喧声沸腾，百无聊赖地晃起尾巴。
一阵不合宜的吵嚷声传来，西映低头看去，是家青楼门前，几名打手围着一个穿着像乞丐的小姑娘。
西映看多了逼良为娼的戏码，只想如何趁乱混进去饱餐一顿。
但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小姑娘就不见了踪影，只余青楼门前倒在地上痛呼的打手。
啧，没法混进去了。
正盘算着从屋顶下去偷些吃的，西映身旁突然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他支起耳朵，双眼循声看去。
倒是那声响的制造者被这只猫发光的眼吓了一跳，一人一猫对视片刻，她收回目光，从脏腻的衣袖里掏出了个鸡腿。
西映歪歪头，眼前人是方才的乞丐小姑娘，她能眨眼间上来屋顶，看来会些功夫。
不过显然，小姑娘手里的鸡腿对西映的吸引力更大。
似是被口水滴到砖瓦上的声音吵到，小姑娘看了眼那只融进夜色的黑猫……的闪着饿光的眼，犹豫一下，撕了片鸡肉扔向它。
西映扑过去叼住那片鸡肉吞了下去，舔舔爪子又歪头盯着那小姑娘手里的鸡腿。
小姑娘冷笑一声，三两下把鸡腿啃得干干净净，末了还把骨头随手一扔，用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衣袖抹抹嘴。
西映看着她躺在屋顶准备睡觉的样子，突然出了声：“挺漂亮的小姑娘，怎么一点爱心都没有？”
小姑娘睁开眼，眼中映入渐沉渐消的星光，嗓音微哑：“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猫妖。”
她哼了一声：“猫妖还能沦落到跟我抢鸡腿的境地？”
西映悄声走到小姑娘身边，声音清澈，听上去并没比她大多少。
“我叫西映，你呢？”
“十五岁。”
“……你的家在哪？”
“我来这已经三个月了。”
“咱们能好好说话吗？”
“你猜？和小姑娘搭话的变态猫妖。”
西映深感无力。
那日之后，西映便一直跟在小姑娘身边，若问原因，他觉得也许跟着她有肉吃。
肉倒是有，不过吃肉的只有小姑娘。
她从未跟西映说过话，只在弄来吃食后特意当着那只黑猫的面津津有味地吃完。
西映深感无奈。
俩人关系缓和，是在西映救了她一次之后。
小姑娘生得极美，即便穿着脏臭的衣服，脸上糊了泥巴，也架不住明眼人看出她的真实容颜。
那日西映从湖里咬了条鱼回到小姑娘栖身的偏僻小巷里，却不见她人影。
西映一路寻到城郊，发现一群人马，见那小姑娘被绑在马上，周围的人衣着不凡神情沉稳，猜想该是小姑娘的拳脚功夫敌不过那群人。
丝毫没有犹豫，西映凝神运气，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好好修炼妖术。
众人只觉一阵劲风扑面呼啸，马上的小姑娘就消失在一团黑雾之中。
西映化作少年将小姑娘扛回了一处深林山洞，妖力耗尽，瘫在石壁边无力说话。
小姑娘扑闪着双大眼，凑到西映身旁，从怀里拿出个馒头递给他。
“多谢你救我，变态猫妖。”
好歹叫一声名字吧……
西映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啃完了馒头，小姑娘对上他探询的眼神，只道：“我的事没什么好说，总之，在这四处流浪，要比被人抓回去囚禁的好。”
“名字家世，我一个也不想再提。”
“你若愿意，今后，咱俩就一起找吃的。”
西映没什么不愿意，怎么活都是活，有个能说话的伴儿大概比孤身一妖好得多。
一人一妖相伴，饿了就到街上坑蒙拐骗，累了就回山洞伴着月光星影入睡。
西映总算有了些修炼的念头，想着万一再有人来抓小姑娘，他也有能力护着她。
可他终究弄丢了小姑娘。
那日小姑娘提议，她去山林里猎只野猪，要西映去弄些辣椒面回来，晚上烤乳猪吃。
西映点头答应，丝毫不觉得俩人分工弄反了。
他不仅弄了些辣椒面，还从别人家偷了套素白衣裙，想着和他自己做的木簪一齐送出去。
小姑娘那套乞丐服穿得都馊了，这素白衣裙她穿上，一定很好看。
可等西映回到山洞，他却再次发现小姑娘不见了。
他发疯似的找遍了整座城池和所有山林，找到法力消耗现出原形，找到不分昼夜不见日月，却仍找不到她。
西映并不气馁，这九年来走遍衡国，那套素白衣裙旧得发皱，那木簪也被磨损得变了形。
但他依旧在身上带着辣椒面，说不定哪天他就在山林里找到了小姑娘，小姑娘身旁是她猎来的野猪，她对西映伸出手，嫌他去弄辣椒面也这么慢。
于是他们吃着洒了辣椒面的烤乳猪，小姑娘笑他这只变态猫妖找了她那么久还找不到，他也笑着给小姑娘介绍萧锦他们。
也许，他们可以继续四处流浪。
也许，他们可以留在萧锦这混日子。
也许，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萧锦和洛棠听完，沉默许久，见西映满脸落寞，连逗笑的话也说不出。
萧锦闻见锅中的菜香，这才回过神盛饭上桌。
他对着西映干巴巴挤出一句：“不如，我请你吃顿饱饭吧。”
洛棠在一旁疯狂点头：“等你找到那姑娘，还可以炫耀下你吃了几顿饱饭。”
西映闻言，一改颓丧之姿，举起筷子夹了块鱼肉：“既然公子这么说了，那可不能反悔。”
转眼间，西映就和洛棠讨论起该去哪吃顿贵得要死的饭。
萧锦有些后悔，开始怀疑这故事是不是猪妖杏编来特地骗他一顿饭的。
他敲敲洛棠的小脑袋：“神仙阿棠，我可没说要请你啊……”
当然，被洛家小棠忽视了。
萧锦有些悲伤，准备先跟许平岚借银子，不然他可能又要演一出“纨绔子弟吃顿霸王餐怎么了”。
哦不，是“一人一妖一神来你这吃霸王餐是看得起你还不快感恩戴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