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垂髫符（十一）（1 / 2）
听县里的说书人讲，人在死的那一瞬间会看到生前的画面，阿晏在闭眼的一刹那，想起了贺年给她起名字的那个时刻。她在无聊时找过贺年问她的名字怎么写，对方一笔一划在她手心里写下，她全记在心里。
她很喜欢“阿晏”的称呼。
那是她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也第一次，有人把她当“人”看。
阿晏眼角滚下两滴泪水，心想道：“如果下辈子投胎，就投到贺年的家里，不管变成牛变成马还是变成狗，也能出一份力还人情。”
斧锋直直劈下，离女孩脖颈还不到两寸，远处寒光飞过，两道轻镖“噔噔”打在斧刃和对方手背上，利刃偏离、行凶者手背又中镖伤，血斧登时脱手掉在地上。黑衣人捂手从石板旁退开，又一道剑光紧随其后，直刺眉心杀奔过来，黑衣人双掌接住白刃继而发力打向一旁，化开眼前攻击。
池不群提剑在最前方和黑衣人相互对峙，姜鱼则站在石板旁边，护住抱着阿晏的贺年。
三人策马直闯进即将关门的普生寺，惊出寺内晚修的僧人，众僧还未反应过几人的怪异行为，就见三人停到知空的房前要直闯而入，明德连忙出来挡在几人面前道：“几位施主，知空师伯正在房内静修，还请施主不要打扰。”
姜鱼火急火燎道：“他要是在屋里我就出家当和尚！人命关天给爷闪开！”说罢推开明德踹门而入，房中空无一人，三人边被僧人阻拦边快速扫视房中蛛丝马迹，贺年在僧经的书柜角落处瞟到在集市上买给阿晏的茱萸簪花，顺势在书柜上一通摸索，手指戳到一处木架上暗钮，眼前书柜翻转，一道暗门现于眼前。
寺内僧人登时惊愕，都不知师伯的房中何时有的这道暗门，三人相视一对，鱼贯进入暗门急速前行，行到尽头密室见一黑衣人正举斧要砍杀阿晏，姜鱼甩手两道暗器打歪斧刃、阻止对方行凶。
密室中央一张高台石板，板上粘黏黑红血迹，尽头是两口大木箱，锁头处围绕数只苍蝇，箱旁是一个装有黑色燃尽物的火盆。黑衣人垂手和房中人对峙，贺年直截了当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这些和你无冤无仇的小孩子！”
对方站立半晌长吁一口气，缓缓揭下蒙面黑布，对面三人虽心中做过准备，但看到凶犯揭下面罩露出真正面容的一霎，心中仍是一惊：拐走小孩的歹徒、欲杀阿晏的凶手，正是寺中明德口中的师伯——知空！
“你……”姜鱼咬牙怒瞪知空，没想到他不止对成年人心狠手辣，对小孩子也是毫无怜悯，竟然直接用柴斧剁掉头颅，忍不住举拳要把他揍回娘胎。池不群用剑鞘一拦冲向前的姜鱼，对知空道：“仙石和黄梨两县近三年连发的孩童失踪事件，可是与你有关？”
知空不做声，默默转身走到两口木箱前，双掌震开两口木箱，贺年一见箱中东西立即捂住阿晏双眼和耳朵，退后几步带她远离木箱；姜鱼伸头一瞧也是脸色发白，胃里翻腾不断，握“小惊翅”的手不住颤抖。
两口木箱中一箱装着数个孩童的头颅，年龄三岁到七岁不等，最上面的头颅腐烂程度较轻还能看出面貌，白花花的蛆虫在五官中爬行；另一口箱中装着孩童的身体，为了方便装在箱内，躯干和四肢均被肢解。
池不群见到此番景象也是眉头一皱，压了压胃里的不适问道：“你这样做可是跟赵福有关？”
知空听到“赵福”二字神情一怔，垂眼合掌道：“能找到此处，说明诸位施主都是聪明人，事到如今贫僧也不再隐瞒，各位心中疑问贫僧会一一道来。”说罢一拍身前石板，石板划开斜靠在下方石台旁，几人这才发现原来石板下是一口石棺，棺中盛满暗红粘稠的液体，一股说臭不臭、说香不香的怪
异味道随之散出来，一个面色惨白的小孩浸泡在液体中，双目紧闭面容安详，似乎在其中睡着。
知空呆呆望着棺中孩童，缓缓说道：“池施主能说出‘赵福’的名字，想必也已经知道他的事情，不错，他是贫僧的孙子，三年前他的父亲到普生寺拜佛，贫僧在大雄宝殿中认出了他，一路跟随其父到襄州，见他们无钱医治阿福的风疾，便悄悄将他抱到普生寺照料。”
“患风疾者根本无药可治，你就是把赵福抱到神医那里也医不好他！而你竟然……竟然还……”贺年愤怒打岔，无法理解他竟能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然考虑到怀中尚不知情的阿晏，硬生生咽下后面的话。
知空继续道：“是的，贫僧带他遍寻名医，阿福的病却一日比一日严重，贫僧每日为他诵经，但阿福还是停止呼吸，都说佛祖救济世人，却渡不过一条孩童的性命，贫僧心中产生动摇。一日一名幻术师突然出现在僧房中，交给贫僧一瓶奇特液体，说只要服下此药便可起死回生，贫僧当时心存杂念，便将液体给阿福服下，阿福果然第二日脉搏恢复跳动，此时幻术师又再次出现，说药物只能维持三天生命，要想治好便要按他说的去做。”
池不群问道：“他说了什么？”
知空缓缓道：“他说用垂髫之龄男女孩童的新鲜血液做药引，每隔二十日，在黄昏之际将药引倒入石棺药水中，然后将阿福泡在其中便可维持生命，医治风疾。”
那名突然出现的幻术师八成又是苏摩。池不群听后还是有一个疑惑，对知空道：“幻术师在表演时麻痹人们五感带走孩童，但你如何确定每次观看幻术者中有你选定的目标？”
“是平安符。”知空如实道，“贫僧吩咐寺中僧人隔几日才出售一枚，并记下何人购买，寺中香客僧人大都识得，他们告知贫僧后，贫僧再通知幻术者借他们幻术迷惑百姓带走孩童，平安符下的铃铛里装有特殊燃香，幻术师的铃声会带起燃香，以此确定持符的孩童。”
贺年听后皱眉道：“这么说你在借助他们的力量，但那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知空道：“每次选中的孩童都要经过他们查看，而后才送来，有次即将到时间他们也未将选定孩童送来，贫僧只得再将一枚丢到街上补上空缺。”而补上空缺的那个孩子，正巧是阿晏的弟弟。
“所以那天撞到我的人是你？”
密室中突然响起一句细弱的女童声，对峙三人心里咯噔一跳，目光不约而同看向阿晏，女孩虽然被贺年遮住眼耳静悄悄趴在他胸前，然还是漏听见知空几人的对话，双手攥紧成拳，指甲深深掐入肉中滴出血液。纵然她只是个孩子，仍从对话中明白，弟弟已经被歹人杀害。
“啊——————”
片刻寂静，阿晏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号，双手双脚不断拍打挣扎，手上血迹胡乱抹在贺年衣服上、脸上，贺年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一边紧紧按住她的后脑不让她看见密室中惨无人道的场景，一边在耳边轻哄，安抚她悲痛的情绪。
姜鱼受阿晏情绪感染，眼角也泛上红意，对知空咬牙唾道：“为了你的一己之私去牺牲无辜者的性命！你不是人！”
知空无奈叹道：“贫僧必是堕入阿鼻地狱也难洗清一身孽债，但只求让孙子活下去，覆水难收，只请诸位原谅。”边说边向几人走近，手慢慢伸向石棺旁的石板，池不群盯着他的动作眼睛一眯，大声对贺年道：“贺年！带着阿晏快跑！”
话音未落，知空突然掌中运力，扬手将石板拍向密室出口，石板飞起嵌入门洞正好将出口堵死，几人一惊，对方趁乱又是呼啸一掌，照池不群正面打来，池不群来不及躲避提剑相挡，抗衡不及对方内力，被连连震退几步，知空
乘胜追击打出一掌，池不群移步错开挽剑刺向他心口，然知空突打出另一只手，直接将佩剑拍为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