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说好的璧玉潭（1 / 2）
草木虫鱼，在灵智陡生的那一瞬，便别无选择的成为了妖，妖死后魂魄成为妖魂，不日便会烟消云散，但倘若妖魂得以附着在人身躯之内，吞食人的魂魄，便可鸠占鹊巢，化作妖修，从此修为与人命共济，欲望同生死交织。
妖修死后，便有了妖丹。
可惜妖丹百年难得一见，传说能逆转生死修为一日千里，但也仅仅只是传说。晏明付对妖丹仅有耳闻，思来想去，也只能把可能性放在了小贝壳妖死后的那一颗珠子上。
珠子埋在了方寸城陈宅的废墟中，他不曾独占，也不曾向他人说过此事，除了傅君流，没人知道这件事。若是觊觎妖丹，何不向他动手，何必大费周章对小小的琢玉坞刀剑相向，晏明付自然没有天真到觉得他如今挖出妖丹交给名门正派，便可万事大吉恩怨一笔勾销，何况傅君流不知所踪，逼上琢玉坞的人也不知底细。
再者，一笔勾销这种事，由不得旁人选择。
他心里有一簇燃烧的火焰，从落入这无路可走的异世便在不断灼烧，将乖张的性情压抑在无边的死寂中，翻出安稳的现状，摆出随遇而安的假象，他竭尽全力维持的，不过就是柴米油盐，俗世里一点甜头。天不遂人愿，燃烧的余烬重见天日，死灰在烈日下复燃。
晏明付将两把佩刀握在手中，定睛看了许久，伸手将后脑勺上的獠牙面具戴在脸上，一往无前的踏入无边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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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建了十多年，早年光鲜的招牌剥离了朱红的漆，露出斑驳的木头纹理，门口的帆不知洗了几遍，泛着不自然的惨白色，三三两两的客人坐在客栈一楼，小二的吆喝声拉长成刺耳的背景音，忙碌的人快速从门前走过，客栈内的人匆匆忙忙吃完一点清酒一点小菜，便收拾结账离开。
男子背对着众人，坐在最角落的桌子里，桌上格格不入的摆开一排好酒好肉，半天也没离开位子。
他穿着墨绿色的外衣，布料的光泽昭示着造价的不凡，他慢悠悠夹起筷子，啧了一声，极快速的皱眉，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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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骗吃骗喝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家里上有老下有小！”
一声爆喝从耳边炸响。
靠近门口的桌前，高大的青年拽着一人的领子，破口大骂：“敢偷老子的钱，我看你可怜给你吃给你喝，你他妈拿老子的钱去嫖？！谁给你的狗胆子！”
被抓的青年瘦骨伶仃，涕泪纵横，细弱的手无力的挡着拳头：“我不敢了，您饶了我吧……我不敢了……”
二人堵在门口，有人急着出去，也有人乐意看热闹，推搡间有人脚步不稳，猛地撞在男子桌前。
“哐当！”
一壶好酒砸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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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见男子一身价值不菲，连连道歉。
男子摆摆手，皱起了眉，想说什么，忍了忍，没有开口。
“我给您擦擦？”对方说。
男子低头，看见自己被溅湿的衣服。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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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避之不及同对方谄媚的脸拉开距离，赶脏东西般掸了掸衣服，烦躁地转身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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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关上房门，狠狠锤了一下墙。
屋子里一览无余，除了一张硬邦邦的木床，就只有一张年岁已高的桌子还在顽强支撑，他烦躁的踱步几圈，短短几步就将屋子转了个遍。
贫瘠的地方，贫瘠的客栈，破烂一样的屋子。
他想，我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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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言妍来找他，等风头一过，他还能在方寸城继续如鱼得水，妖修这种东西死了也就死了，凭什么把他拖下水。
现在他一时失手杀了人，早晚会被人知道……也或许没人会知道。对方只是一个小弟子，名不见经传，宗门内这样的弟子有千千万万，死了也不会有人察觉，何况他将人毁尸灭迹，抛尸在满是死尸的郊外，怎么会有人发现……
他焦虑的咬着指甲。
没关系的……最多只要再避几日风头，大不了过一个月再回去，不会有人知道。
不会有人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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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入夜，刺骨的冷风猛地吹开窗户，陈玉燃草木皆兵，被这声音吓的一惊，他惴惴不安等了一会，才敢起身把窗户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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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蜡烛早已熄灭，陈玉燃拿起蜡烛想了想，掏出火石将它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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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黄色的光芒照亮一隅之地，他心里微微平和了些，将蜡烛放在床边，躺回床上。
边陲之地的夜色不是完全的寂静，有些做早茶的人家为了讨生活早早开张，三更半夜便起身揉面，陈玉燃听着楼下窸窸窣窣的声音，竭尽全力静下心来，倘若现在不睡，等天方破晓，整个镇子便都是一帮半老不死的吆喝声，哪里还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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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啦——”
“吱呀——”
老木头酸涩的声音响起。而后是轻轻的脚步声。
陈玉燃猛地意识到这不是外头的声音，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蜡烛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
屋内一片死寂，沉沉的夜色没能透过窗户，漆黑的屋内，他听见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陈玉燃突然冒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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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他舔了舔嘴唇，忐忑的开口。会是小二吗，还是小偷，还是……别的什么人。
他一颗心攥的死紧，生怕黑暗里伸出一只手来。
陈玉燃探出胆子摸了摸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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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
“哪位好汉……有话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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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的开口，等待对方的回应，他慢慢坐起来，床板突然发出一声脆响，陈玉燃的心跟着颤了颤，他忽然发现，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等待了许久，既怕听不见声音，也怕突然冒出声音。
所幸过了许久，没有别的动静，陈玉燃微微放下心，他慢手慢脚，打算把蜡烛点燃。
“别点了。”
屋子里突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陈玉燃如惊弓之鸟，猛地躲回床上：“谁！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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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声音没有回答，只继续道：“你点不着的。”
陈玉燃哆哆嗦嗦，从枕头下面摸出长剑，不管不顾，下床劈头就砍。
他照着空气挥了几下，什么也没有砍中，就连原本应该在不远处的桌子，也不见踪迹。
他的手发着抖，差点拿不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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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游戏，想同你玩。”
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你知道躲猫猫吗？我数到三，就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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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燃没能开口，那声音已经继续道：“——一。”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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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燃连忙拔腿狂奔，他眼前除了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听见自己闷重的脚步声，除了他自己的，其余什么都没有，可那声音真实存在，他是人吗？是鬼吗？还是妖修？
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他意识到这里可能是台阶，陈玉燃慌不择路，摸着扶手连滚带爬下了楼，他身上的骨头被硌得生疼，他不敢吭声，小心翼翼缩进一个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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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捂住自己的口鼻，听见疯狂跳动的心跳声。
这里的人呢？为什么外面也这么暗？他们都死了吗，都被人杀了吗，为什么这么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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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一张放大的獠牙面孔伴随着一声戏谑的笑声，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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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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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明付看着脚下死狗一样被吓的屁滚尿流的人，对方的脸上沾满了汗水，狼狈不堪。
他笑了笑：“好玩吗？”
晏明付突然伸手，死死扯着对方的头发，直视对方的脸，又问：“好玩吗？”
陈玉燃头皮一痛，他哭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晏明付知道他什么都看不见。整座客栈都被封在了结界里，这里除了黑暗不会有一丝光亮。陈玉燃就跟瞎子一样无处可逃。
“我有一些事情想问你，但我猜你不会乖乖和我讲实话，所以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你不会怪我吧？”晏明付恶劣的笑道。
陈玉燃浑身发抖，却也逐渐缓了过来，对方是人，只要还是人，不是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就还有一条活路。
他的右手往边上探了探，手指碰到冰冷的剑身。
陈玉燃重重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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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城，是谁杀了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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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燃心下了然，他果然是为了那个小弟子来的。
“是一个妖修，”他顿了顿，急促道，“那个妖修叫言妍，我父亲被妖修控制以后，言妍也想来分一杯羹，我没有办法，我只想保住我的家人，我们做了一个交易，我不告发她，她不吃我的家人，可你们来了以后，言妍想逃，我想拦住她，没想到她，她临走还想着吃人，她杀了人就逃了，我只好离开方寸城来找她。”
他一段话半真半假，自诩自己急中生智编的巧妙，没能察觉晏明付听到言妍两个字后陡然沉下的气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