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方寸城内方寸人-6（1 / 2）
“劳神问一句，昨日有个小厮很合我意，想和陈老爷说说调到我身边来，只是不知道名字，只记得他脖子后头有块胎记，他是在哪里做事，叫什么名字，我也好要人。”
穿过连廊，身边三三两两下人经过，晏明付状似无意对带路的下人道。
下人愣了愣：“公子，我们府内并没有这样的人。”
晏明付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看着还是和善模样，目光如凿子般细细落在下人脸上，好似要从皮肉做的面具下挖出些什么，不过数息，他淡然收回目光，笑得温柔：“是我记错了。”
下人冷不丁打了个冷战，忽然觉得有些冷。
——
方寸城内方寸人，方寸人守方寸魂。
这座城最初建立，不过是因为一个痴心的女修士，守着丈夫的坟冢，方寸之地，画地为牢，一生不愿离开爱人所在。
再之后，斗转星移，红颜枯骨，美人都如沙化在了岁月中，挚友感念其情动人，为女修士与其丈夫合墓，再之后便有感于其事迹的陌生人闻讯而来，山海变换，以此地为营，造就了一座方寸城。
不过是为情所困者，自我禁锢于方寸之地。
又过了千年，王氏有女初长成，年十八，温婉淑德，心有所属，只念一位少年郎。
王氏年少，不知情爱深浅，珠胎暗结，一朝败露，同爹娘断绝关系，毅然携少年郎私奔，一去数年不回。
不知是哪一年夏日，哪一月正午，方寸城多了一座陈宅。
曾心有一腔孤勇的少年郎，带着私奔已久的王氏，回了生养的土地。
不过半年，少年再娶，三年后，有了第三房。
年少情爱都蹉跎在了风雪里，年老色衰都不过是多余的借口。
如今这一年，王氏48。
为爱所困者，不分千年。
——
王氏端坐在房内，身边坐着两位妾室，听她们絮絮叨叨，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秀丽。
多数时候，是身边的两位妾室絮叨该如何给新来的三位一点颜色，王氏不言语，只是听着。
不多时，小厮来通禀严姑娘到了。
众人便一起朝门口看去。
傅君流今日穿了一件雪色长衫，束着锦缎腰带，款式偏向中性，一半的头发束起，扎了一个马尾，剩下的头发散开，两缕落在身前，头上插着一个白玉做的簪子，少年人本就骨架初长，身量有些瘦削，虽也是挺拔如竹，配上一张尚且稚嫩的脸，只显得雌雄莫辨。他眼尾上挑，七分艳丽，都被抿紧的薄唇削去了三分。
他淡然看着屋内的人。
他一张脸实在是生的好看，众人都是第一次见，不由得愣了愣。
些许功夫后，妾室刘氏才缓过神来，她生的属实艳丽，勾起红唇道：“今日叫你来，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只是老爷既然将你们兄妹带回府里，将来也就是一家人，有些规矩还是需要让你知道。”
一旁的妾室张氏，温温柔柔道：“严姑娘愣着干什么，坐吧。”
傅君流不言语，他目光从屋内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在王氏前停了停，垂下眼帘，坐下了。
“你年纪尚小，家中妹妹年幼，兄长又是男子，有些事情只能我们来教你。有时候教的严了些，你也别见怪，大家都是为了老爷。你也知道老爷有意在三日后完婚，他求的是冲喜，自然是要让老夫人高兴才是要紧。”刘氏道，“老夫人平日喜欢清静，身子也不大能走动，你只要早晚去拜会便足够了。唯有一点……将来你是要有子嗣的。我们几个福薄，生不出孩子，家中也只有陈小公子一位独子，倘若几年后，你有了子嗣……”她缓了缓语气，温柔的言语竟然显出些冷意来，“也望你不要跟着福薄才是。”
“刘姐姐，我想严姑娘福气比我们好。”妾室张氏道，“何况子嗣之事尚早，再不济，有陈小公子也足以继承家业，你急什么呢？”
刘氏咯咯笑起来：“是我多虑。”
傅君流皱起了眉。
从一年前罗慕生死后，他便一直少有情绪，偶尔冒出些愤怒和悲伤，也都随着少年人不断抽长的身量碎在了时光里，鲜少有的情绪，竟然只对着一个人。
如今只有他自己在，皱眉已然是极不快的表现。
他想，晏明付出的什么狗屁不通的馊主意。
思绪一转，便恍若回到昨夜那张惴惴不安，生怕惹人讨厌的眉眼，心里竟然钻出些不忍责骂的情绪来。
“说起玉燃，”坐在主位的王氏突然开口，刘氏掩着唇的笑意犹如断线的风筝，戛然而止，“他昨日同我说，你的兄长是有些修为的？”
傅君流沉默一刻便道：“少时兄长想帮着家里，便学了些三脚猫功夫，之后走火入魔，坏了身子，这才整日病怏怏的。”
王氏点头：“男子学些道法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入流的东西我们这里不需要，陈氏偌大的府邸，护得住他，日后要服侍老爷，他有修为终究是个隐患。”
言下之意明显，王氏也没有卖关子的打算，她眼里带着温婉笑意，轻轻启唇，却是不容置喙：“不如废了他的修为。”
傅君流目光一凝。
几乎是下一刻，傅君流身后的小厮拉长了嗓音，粗哑的声音道：“严公子来了。”
晏明付踏过台阶，唇角吮着笑意，经过幕帘时，微微矮了矮身子，温声道：“要废谁？我吗？”
青年逆着清晨的光，像红尘里翩翩而来的潇洒侠客，傅君流怔然间听见有声音在胸膛鼓动，他想，俗世喧嚣，甚是烦人。
——
“夫人不必重复一遍，我耳朵不错，方才在外头便听得清楚。”见王氏欲开口，晏明付便止了她的话头，“要我一个病秧子废了修为，怕不是要我半条命去，几位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做到这等地步，不至于吧？何况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刘氏冷哼一声：“现在没事，以后可保不齐。”
“但凡是个愿意修炼的，都能称得上一句修士，今日废了我的修为，保不准明日府内哪位便偷偷摸摸去练了，不如大家把经脉毁了，一起一了百了。”晏明付回道。
“我原以为你是个好说话的，今日一看竟然是这般牙尖嘴利。”刘氏气急，“进了陈宅，哪里还有你选择的余地。”
晏明付两手一摊。
王氏突然道：“动手。”